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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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早晨，手越正打著哈欠眼眶底還有眼淚在打轉的時候，一個女生突然堵住他的去路，然後用著極為虛弱到不行的聲音，兩隻手都抖個不停，遞出一封粉紅色的信件，一邊硬是將信塞到手越手裡，一邊說。

「請、請你跟我交往！」手越腦子反射性要說出不這個字的時候，女孩接話：「一天就好，請手越君當我一天的男朋友！！」

「…一天？」

「嗯，一天！」感覺到自己的要求有點突然，女孩趕緊開口：「請、請手越君先看完這封信再給我答覆，謝謝你！」

「喔…。」

把情書收下來的事情一下子傳遍了整所學校，以往看見情書都會視而不見、通通扔進垃圾筒的手越祐也竟然把情書給收下來了，雖然還不清楚手越的回答，可是就連小山到學校被通知到這件事的時候，也意外的露出驚訝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手越祐也這個別人眼中的乖巧孩子早就有人另一半，正在談著也許一曝光就會身敗名裂的感情，他和小山慶一郎這位學校號稱最溫柔的老師正在交往，而且還是同居狀況。

本來不收情書，只是覺得天天要看不認識的女生寫一堆奇怪的告白字讓他覺得很麻煩而且又浪費時間，怎麼看手越都不會答應，因為那些女生他沒一個是認識的，班上的女同學全都知道手越個性是好，但絕對稱不上是會想交往的個性。

自然而然班上女生絕對不會有情書要給手越，反而是和他同班的增田還比較常收到情書，雖然最後還是會被拒絕，那麼，會給手越寫情書的全是看在他的表面，看在他那亮麗的頭髮底下立體的五官、偶爾會因為班上的運動競賽上場的認真神情、或是因為贏了比賽而和班上男同學們相互歡呼的笑容，諸如此類的表面喜歡，手越對於這個感到非常討厭。

「我幹麼要收下啊……」

望著桌上那封情書，手越賭定下一次上課前一定要保持腦袋清醒，免得到時候收了不只情書還是比情書更麻煩的東西，不過想了又想，他還是用小刀拆去了封口處，盡量保持原來的完整性，開始閱讀。

「手越君，上課不專心喔。」

小山的聲音由上往下傳來，語氣中的意思只差他沒真的動手把情書沒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小山的口吻不如以往的溫柔，好像還挾帶了一點點的…硬性態度，當然，手越非常直接的就感受到了那股堅持個性，將情書折好放回抽屜裡。

「對不起。」

「嗯，那我們繼續看下一頁的句子解釋。」

小山雖然是個大人還是個老師，平常總是成熟的態度去面對手越這個極為償性又脾氣不好的情人，相處久了，手越反而忘記小山其實在某方面，非常幼稚。

查覺到小山些微的怒氣，手越反而在小山走回講桌的背後偷偷情不自禁笑了出來，這是他久違的看見對方方才吃醋的模樣，用一隻手掩蓋了半邊臉也掩蓋不了那發自內心的開心。

手越的情書一直到他回家了才有時間坐在餐桌前閱讀，小山說放學要開教師會議所以會晚點回家，自己回家先煮些東西止餓，還拿出了久違的信紙想說讀完之後再回信拒絕，總比當面拒絕給人難堪，不知何時被小山傳染這樣的溫柔。

原本嬉笑的臉在看完信件內容之後逐漸淡去，原來薄薄的信紙上頭摻雜了點點圖案，一開始以為是水漬殘留，之後發現，那或許是幾滴眼淚…，女孩寫著她要轉學了，從高中開始就跟手越同班的自己因為很不起眼，所以手越也許連名字都記不得，不過她想要好好的跟手越約一次會，因為這次搬家去國外，不見得還能回來。

單戀了將近五年的感情，不想要就這樣結束。

也許以前的手越祐也會把這封信簡單看完然後隨手扔掉，誰喜歡他都不是重點，因為根本不認識對方所以完全不會管到對方的心情，現在，不一樣了。

「我回來了──。」

思考得入神，手越反射性的回應絲毫沒注意到回家的那個人正緩緩走向自己，下一刻就被托起下巴，沒得反抗的情況就這麼迎接那個霸道卻又溫柔的親吻。

「唔───…」

「祐也在看什麼，情書？」小山鬆開了嘴，語氣裡盡是酸言酸語：「在學校看不夠，竟然還拿回家看？」

「小慶在學校不讓我看，我只好回家看啊。」手越將情書遞到小山面前：「她寫得很感人。」

「我不要看，那是給祐也你的情書。」

「你看一下啦，然後我有事要跟小慶商量。」

不滿意的撇過頭，小山倒了杯水就往客廳沙發走去，顯然就是不想聽手越的商量或是其他要求，一屁股坐下，兩隻腿就這麼翹了起來，單手倚在上頭的姿勢平常看是帥氣滿分，今天看的話，…嗯，怒氣滿分。

「小慶在生什麼氣啊，你看一下啦！」

「不要，你要跟我商量什麼？」

「這個女生說她要搬家了，所以希望──…」後面不知為啥講不出口，手越難得看見小山的額頭冒出青筋的影子，雖然被瀏海覆蓋有點難以確認：「…──小慶，你現在很生氣嗎？」

「是啊。」

「為什麼？」

「因為祐也要去吧，跟那個女生約會。」小山滔滔不絕的開始說：「那個女生也是我教的班級中的學生，前幾天就在上課時哭哭啼啼的，說什麼她轉走之後喜歡手越君的心情要怎麼辦，她已經喜歡這麼久的感情要怎麼辦，然後全班就起哄叫她去約你還拱了一堆參考用的情書給她，是，我生氣了，因為手越你真的接下了她的情書而且還在我的課堂上打開，現在回家還是再看！」

「…什麼啊，我在課堂上打開的時候不是被小慶阻止了嗎，而且收下了情書本來就要好好的閱讀完畢，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是情書，祐也你知不知道收下情書會給女孩子多大的期望！」小山碰的一聲把杯子放倒客廳桌子上，水還滴了出來：「你要去就去，不需要告知我時間！」

「等、小慶你真的很幼稚，跟我生這種氣！」

「對，我幼稚。」小山走進房間拿了枕頭棉被往書房走去，關門前還是不改生氣姿態：「我睡書房，晚安！」

「這──…欸，小慶！」只是收一封情書，有沒有必要發這麼大的脾氣：「算了啦，你要我去我就去啊，我後天就去，怎麼樣！」

頭一次的吵架是手越把自己關在書房，現在情況完全相反，手越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的時候才體會到身旁沒有人的感覺，他始終不懂小山為什麼要這麼生氣，如果不是小山的話，手越不會對女生這麼溫柔。

是小山的對待，讓手越有所感變，漸漸懂得尊重這一份心情。

拖著棉被走到書房門口，手越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只好改蹲坐在門口的姿勢對裡面精神喊話：「小慶，你睡了嗎？」

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不過…我旁邊沒人睡，很冷。」

依舊沒有回應。

「吼…書房外也很冷耶。」

小山到底為什麼會生氣，手越不懂，帶著這樣的心情就靠著書門房竟然沉沉入睡，房門緩緩打開就看見手越的身子向後倒去，小山一個伸手才將手越抱得死緊。

才不是生氣，也不是吃醋。

小山在害怕，害怕手越從沒跟女生單獨出去，怕手越心動了然後回來選擇跟自己分手，小山本來連情書都不想讓手越看見，因為他以為、百分百的以為手越會拒絕，手越向來都是如此冷漠的拒絕每一個自動送上門的女孩。

現在手越變溫柔，慢慢慢慢在改變中，小山很怕手越終究會離開，喜歡一個正常的女孩子然後最終和女孩子走入家庭，對於感情小山很不安、非常的不安，手越還年輕，能選擇的機會還大很多，也許只是一封情書，但那情書中的文字能感動到心的哪裡，誰也沒敢下定論。

「晚安──…。」

最終，還是捨不得手越在書房內著涼，小山抱著他回到房裡，像安撫小孩一樣照著規律的節奏拍著肩膀哄手越入睡，好像知道小山回到自己身邊，手越往他懷裡更鑽一點。

這個週末，手越還是出門了。

「那，我晚上會回來吃飯。」

「嗯，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一如往常的對話多了點冷淡的口氣，手越回覆那個女生的時候正巧是在小山那堂課的下課時分，清清楚楚講明時間場所之後，還刻意朝小山的方向瞄了一眼。

「手越君很帥氣呢，跟這麼可愛的女孩出去玩一定會很愉快吧。」

用老師的身份留下這樣的結論，小山拿著課本就走出教室，因為小山的過去手越不知道，所以不清楚小山對於感情的重視，那是比失去全世界還要可怕的。

『這不過是一封情書，怕什麼？』

『那你會去赴約？』

『去啊，大爺怕他不成，不過就是見個面喝個茶，你擔什麼心啊！』

當初那個人不也是這樣嗎，一時心軟答應的約會在出發前還悶不坑聲，當作是單帖的去了，態度卻從那一天開始有了變化，依舊溫柔的、依舊是爽快的、依舊是幸福的，但就是哪裡出錯誤，在對方接手機會從自己身邊走開的那刻，小山知道，是該結束了。

小山先提出分手的，苦笑著一張難看的臉迎接對方萬分訝異的臉色。

『因為我不想討厭你，所以還是分手吧。』

『慶一郎，你…』

『我知道你只是在猶豫，我跟他，沒關係的，我一定還能找到我愛的人，所以…』帶著淚水：『你選擇他吧。』

輸了，小山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平常週末他跟手越都會窩在家裡，看影片、看書、他彈琴或手越練唱歌，今天的家卻突然沉默的讓他好不習慣，隨手留了張字條想告訴手越他出門一趟，卻不知為何寫不停了。

很長的一篇留言，小山將留言紙本上的一頁撕下，用靈巧的手將它折成一個愛心的形狀，然後在上面寫上給祐也三個字，放置在桌上的中間位置。

祐也收到我的情書會很感動嗎，原本只是想跟祐也說一聲，我也要出門，想去書局走走看看這樣的內容，卻不曉得為什麼越寫越多，祐也，我第一個真心愛的人，也是在收到一封情書之後離開我的喔。
是很殘忍的，因為文字這樣的東西太容易感動別人，就跟語言是一樣的，有時候甜言蜜語聽多了會煩，但情書看多了只是多很多甜蜜滋味，那個人就這樣被對方感動，赴約之後就起了變化，…祐也知道，其實我不是在生氣嗎？
我在害怕，一直很害怕，害怕祐也未來還有太多接觸人的機會，害怕祐也總有一天會認識比我溫柔的女孩子，值得讓你付出、值得讓你疼愛的女孩子，因為祐也不愛男人吧，你只是碰巧愛上的人剛好是個男人而已。
很小孩子氣對不對？對你發了脾氣，我很抱歉。證明我雖然是個大人但個性也很幼稚，一開始只是吃醋，到後來變成生氣我也很意外，我不想再失去一個我很愛很愛的人，不想要祐也變成那所謂的曾經，不想要祐也只能成為我的過去。
這是情書喔，所以祐也感受得到我想說的話嗎？一字一句的很認真的寫下來了，我沒辦法阻止祐也去跟那個女孩見面，我知道那是她鼓起勇氣的要求，過份溫柔了是不是？但我的確沒辦法狠心叫你不準去，因為你是祐也。

我想出去散心所以沒帶手機，晚餐會在外面解決的。
小山　慶一郎。

「手越君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不喜歡來遊樂園玩嗎？」

難得的帥氣模樣是平常在學校看不見的，手越沒有刻意妝扮什麼，就如同以往一般的踏了靴子，先是一件無袖短Ｔ，然後在配一件立領外套，女孩這樣問他的時候，他只是搖頭。

「沒有不喜歡，我反而很羡慕。」

「…羡慕什麼呢？」

手越看著前面一堆人興高采烈在排隊，旋轉木馬、鬼屋、雲霄飛車，不知名的遊樂器材，手越的手插進口袋：「那個人不太喜歡高的地方。」

「……。」

「對不起，我只能夠陪妳到這個地步，我已經有很喜歡的人。」手越還不清楚，這樣的情況能持續多久，不過才踏進這個遊樂園，看到的每一樣遊樂設施，還是先想到，小山：「所以，我今天跟妳出來跟那個人吵架了。」

女孩笑了笑，她從包包裡面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物，因為實在不清楚手越到底缺些什麼，只好自己選擇一個能夠別在胸口的造型別針，遞到手越面前。

「談起那個人的手越君很帥氣呢，手越君收下的話我們今天的約會就結束吧，這樣就可以了喔。」

「…謝謝妳。」接過：「情書，寫得很感人，如果我還沒喜歡上那個人的話，搞不好會答應妳喔，雖然…我是真的記不起來你的名字。」

「這樣就夠了，真的真的！」女孩像是得到禮物似的：「手越君要不要也試著寫寫情書？文字的力量真的很偉大喔。」

手越難得的展露笑容，一步跨出走過女孩身邊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女孩起成彎月的眼角，多了幾滴晶瑩的淚水，其實這樣的手越祐也已經是最溫柔的了，對感情，手越是個生手，不過卻反而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小慶，我回來了──！」

空盪盪的一片難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手越的聲音在客廳迴盪半天的確沒有反應，正想說為什麼小山難得假日也會跑出去而已，就看見了桌上那個顯眼的愛心情書，是挺好笑的。

明明住在一起，睡在一起，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一直忽略很重要的東西，彼此的過去就是因為不想探究，反而會漏掉讓人心寒的細節，手越小心翼翼的拆開那顆愛心，不敢使用任何工具的順著折痕打開。

小山的用辭就如同他那個人一樣，會有驕嗔嗔的口吻卻又不容許對方反駁的霸道，然後，手越卻在這封情書裡讀到了一些些的不信任，又或者，是一堆的不安，寫情書的人總是會越寫越開心，或許會邊寫邊哭泣著。

手越是邊閱讀，邊難過，然後忍不住的用手臂擦拭眼角淚的同時，卻止不了心裡的難過，無意間觸碰到了小山最心底的傷口，他不知道。

小山沒有帶手機，車鑰匙也安穩的掛在進門衣櫃上頭的小架子上面，會去哪裡手越也沒個底，不過身體的動作比反應快上許多，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出地下室，直奔往某個方向、某個大樓，然後再開進地下室。

噠、噠、噠、噠。

小山喜歡閱讀，所以只要心情不好總會窩到書局的某個角落，像是把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一樣的角落，沒有注意到腳步聲在幾步急促之後緩和下來，這間書局面積大得嚇人，理所當然藏書也是數一數二的多，雖然是週末所以人很多，但反而不會有誰注意到這個位在二樓的心理書籍角落，隱密的讓人誤以為，這裡是別的空間。

一雙黑色靴子踩在自己面前，小山先是一楞，隨後抬頭。

「小慶好奸詐，怎麼可以躲在這麼隱密的地方。」

「……你怎麼會？」

小山驚訝的心情已經不是表情顯現出來的那個樣子，現在只差沒高八度尖叫，手越就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就像他早就知道小山一定會在這裡一樣的堅定眼神，手越坐了下來，和小山並肩。

「小慶會去哪裡我當然知道啊，不外乎是書局圖書館，再不然就是超級市場或生活用品館嘛，不過你沒開車所以後兩間絕對不可能。」

「…書局很多間。」

「嗯…，這裡書很多，而且像這種隱密的角落也很多，小慶最喜歡躲起來看書了，所以我就猜應該不會是在會被認出老師身份的地方，圖書館再刪去的話，想來想去只有這裡。」看小山正打算繼續反駁，手越繼續說：「而且小慶沒帶手機，所以一定是去特別安靜的地方。」

小山楞楞的看著手越一番推理，他真懷疑手越的智商是不是高得嚇人，把書闔上一付沒輒的模樣，他果然不適合玩躲貓貓的遊戲，因為，手越輕而易舉就能抓到。

「你不是去遊樂園了？」

「回來了，我是去看看遊樂園有沒有適合小慶玩的地方，不過怎麼看都覺得小慶還是適合待在書局啊、圖書館這些地方的好。」

往小山更靠緊了一點，太早起來而且還是在跟小山吵架冷戰的時候出門，心理壓力在這一刻全放鬆下來，將頭倚在小山肩上。

「很累嗎？還是我們回家休息？」

「…我先回過家了，看過小慶給我的情書囉。」手越伸手窩進小山上衣外套口袋，書局的冷氣總是大得讓人想找點溫暖：「然後我哭了，所以現在眼睛好酸。」

「很感動嗎？」

「嗯，超級感動。」有點誇張的附和：「小慶應該早點跟我說的，這樣的話就不會收下那封情書了，免得讓小慶對我發脾氣。」

「我不想甘涉太多，…有關你自己的選擇嘛。」

「但小慶留下那樣的情書不就是幫我決定了嗎？」有些抗議，但語氣沒有不開心的：「我也不想要小慶成為曾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會貫徹始終。」

「是嗎？」

「是的。」反正角落沒人注意，手越索性伸出另一隻手將小山的臉扳向自己：「小慶要相信我喔，以後不會再收除了小慶以外的人給我的情書了，我發誓。」

彼此的臉頰靠得好近，小山反抓住手越放在自己臉上的手落下一吻，然後將那隻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自己挨近。

這是第一次，在外頭小山主動吻上手越的唇瓣，沒有很深的那種靠近，僅僅是掃過呼吸般的輕柔，那是屬於他們合好的方式。

「回家吧。」

「嗯！」

「啊，那封情書呢？」小山指的是自己寫的那封：「還是丟了吧，看了感覺很害羞啊…」

「不要咧，那是小慶第一次寫給我的情書，我還在想要不要拿去錶框。」

「認真的？」

「無比認真喔。」

笑著，走下樓梯，能夠這樣幸福的活著，哪怕只是一個隱密的角落也已足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