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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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黑色高跟馬靴，瘦長的臉上掛著細框邊的金色眼鏡，四方型的鏡片非但沒遮蓋了那雙細長的雙眼，反而是襯托出那人的彬彬有禮的氣質，那個人就站在書局的文學裡的一角，邊翻閱的邊露出滿意笑容，像是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書，所以心滿意足的笑了出來。

將手中的書本關上，往右邊移去的腳步立刻停佇，右手邊站了幾名女學生，排成一列像是在膜拜似的崇拜眼神讓那人微微後退一小步。

「呃…妳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來逛街，沒想到會遇見小山助教您，您也來逛街嗎？」

幾名女學生的音量在整座靜謐的書局顯得有些吵雜，小山無奈的直直往那幾名女學生的方向身後望去，然後歪著頭。

「不，我是來約會的，所以先走了囉，學校見吧。」

身子從女學生中間穿過，毫不考慮的說出口自己來的目的，在幾名女生從驚訝中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看見小山和另一名身高較為矮小的人結帳完之後離開書局，當然，背影能判斷出的只有，…他一定是個很可愛的人。

「小慶幹麼走那麼快，我還沒買完耶。」

「要是被女學生看見的話鐵定會被纏著走不了的。」小山一想到他剛以助教身份踏入教室的第一刻就被圍堵的記憶，臉上不禁落下三條黑線：「而且那狀況祐也你明明也在場的啊。」

「我都是修小慶的課怎麼可能沒看見啊，啊啊，為什麼小慶連研究所都要當同所學校的助教，這下子還不是跟大學那時候一樣嘛，老師和學生。」

「我不知道祐也跟我報同一所，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就跟以前一樣嘛。」

小山踩下油門笑著，兩個人已經習慣一起出門購物一起出門逛街，雖然下車還是會盡量分開行動，不過總是不像以前那樣躲躲藏藏，有時候被發現了兩個人也發揮裝傻功力說著，好巧啊這種騙小朋友的鬼話。

生活交往到現在一直都很順利，只是當手越接到入學通知、小山接到錄取通知，兩個人才發現又是同一間研究所，即便是不像大學那般嚴謹的生活管制，不過在大眾眼裡還是老師與學生，雖然無奈但也不覺得討厭，手越還是會去修小山的課，雖然小山的課常常會因為他的人而大爆滿。

「小慶，晚上去吃燒肉好不好？我上次跟增田約了結果一直沒機會去吃，順便跟店長一起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是可以，今天禮拜四他們不用做生意嗎？」

「哎唷，一定可以休息的啦。」

「祐也你又知道了。」

「因為店長跟增田一樣愛吃燒肉啊，聽到燒肉眼睛都變這麼大了。」

誇張的用手指比出兩個大圈圈，那樣的逗趣模樣差點讓車子打滑在公路上頭，小山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轉彎，然後筆直的往茶店開去，小山和山下大概是因為年紀相仿的關係，聊起來倒也意外的投緣，至於增田和手越就更別提，禮拜五兩個人的駐唱都會讓山下的店呈現人滿為患的狀況，默契自然不在話下。

四個人不曉得是從何時開始變得很有默契，山下聽到燒肉就如同手越所預料的直接將鐵門拉下，宣告今日店長有事暫停營業，四個人浩浩盪盪在燒肉店又吃又喝又聊天，生活簡單的讓人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帶著一身燒肉味道回了家，小山先讓手越去浴室梳洗了一番，開了整天的車子的確也會讓人感到疲倦，直接仰倒在單人座沙發上頭，手指在太陽穴裡揉來揉去，其實並不是刻意看見的，只是手越那一屆的大學畢冊就這麼直直落在眼中，然後小山就起身去拿了之後又坐了回去。

翻開，那眼神裡有些寂寞，雖然屬於他們的日子很長，但小山卻是缺席手越人生最後一場的畢業典禮，因為吵架所以分開的那時候，要是不互相賭氣的話也許…。

「小慶八成又在想什麼要是當初不分手就好了對不對？」

溼漉漉的水漬在畢業紀念冊的圖片上留下一滴又一滴的痕跡，小山急忙的擦去然後將站在自己身後的手越給拉到面前，將畢冊放置一邊的小茶凳上頭，一把拉下手越坐在自己的大腿中間，雙手開始擦乾手越的髮絲。

「不是說了頭髮要擦乾才可以離開浴室的嗎，要是等一下又把地板弄溼了祐也可要負責拖乾淨才可以喔。」

「又沒有弄溼，小慶別老擔心那麼多好不好，總不可能因為一滴水就滑倒吧。」

「你又知道你不會了？」

「那小慶覺得你自己會嗎？」

吵到後來反而變成互虧的對話小山和手越心知肚明的同時停下這個話題，手越任由小山的手在自己頭上亂揮，伸手將畢冊抱在懷裡有點小心仔細，小山注意到什麼不再亂動手以免水滴二度落下。

手越拿了茶凳上的黑色簽字筆轉向身後小山的方向，遞出筆也遞出畢冊：「小慶，你還沒簽名。」

「…我？」

「對啊，小慶那時候沒簽名就辭職了，現在要補簽。」

小山接過黑色的簽字筆，打開筆蓋在畢冊的第一頁，每一個地方總是被許多同學和老師的簽名佔據，但空心位置仍然是白白一片，像是特別留下來的位置特別重要，跟在心中的地位一樣。

小山很了解手越的用意為何，淡淡一笑就在畢冊上頭留下小巧可愛的小山慶一郎式簽名，不大不小卻剛剛好佔據那樣的空白，在手越的畢冊裡留下了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痕跡。

「喏，簽好了。」

「這樣的話小慶就不會在亂想了吧。」接過畢冊放回原位，手越一臉滿足的背對著小山，將白色毛巾懸在脖子上：「那時候的事是我的錯，小慶根本不用在意……」

「傻瓜。」

「小慶才是…。」

仗著身高優勢一手環著手越的頸子一手環著手越腰際，好像已經習慣彼此體溫透過擁抱互相傳遞，手越像隻貓一樣舒服的微微瞇起眼睛，小山的溫熱氣息在脖子附近徘徊，不用回頭也知道小山的姿勢如何。

那是小山開始懂得跟手越撒驕的另一種表現方式，手越笑著一直推小山去浴室梳洗免得把燒肉味又傳回來，小山這才罷休去浴室，明天開始又是新的禮拜等於新的開始，誰也沒打擾誰的相擁入眠，這樣的生活萬分幸福。

照道理說應該是的。

「小山助教還不結婚嗎？」

「……什麼？」

「小山助教的理想情人是什麼樣子的呢？」

「……那個…」

「小山助教的情人長什麼樣子可以形容一下嗎？」

「……。」

小山的課程名稱左看右看都不是戀受諮商四個字，更別提這些問題不是諮商而是私人問題，小山上次在書局說在約會的事情九成九是傳出去了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明明上課上到一半同學舉手接著沒經過同意，就這麼脫口說出要問小山的感情問題。

手越坐在角落雖然一臉不以為然，只是看見小山在台上手足無措的畫面倒是令人感覺到可愛萬分，有的時候手越會很希望看見這樣的小山慶一郎，那會讓他回家就更加強烈想要多撒一點驕，想要彌補一點點，先前的不信任。

「嗯…首先，我不會結婚。」

「咦─────？」

手越的笑容頓時僵在角邊，微微的角度感受到這不是應該微笑的時間，通常的小山絕對是採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反應，這樣的正面回答就連手越也覺得不太對勁。

「至於我的理想情人嘛…，不要太高，最好是剛剛好可以被我抱在懷裡、個性可以很倔強，但要懂得跟我撒驕、平常不會亂說對不起，但會常常對我說有你在真好、偶爾會耍任性，但比誰都懂我在想什麼…，以上。」

「哇───…」

一句接一句的讚嘆聲音讓在場的學生莫明的臉紅，小山的告白簡單大方，手越的頭已經無法直視的只好假裝對這些話都沒興趣而轉向窗外，可是耳根子卻默默背叛他的反應而在陽光底下顯得曬紅，小山不自覺的笑了。

「我的情人就是上述的那個樣子，說來也有點害羞，但我真的覺得有他在讓我改變很多，現在這樣就已經夠了。」

下課的鐘聲響起，小山好像很滿意自己抓時間握的剛剛好，所有學生只能帶著羞紅的臉一個接一個走出教室，只有手越一個人還面對著窗外的方向動也不動，小山將資料整理之後放在手腕上頭，半彎著手臂走到手越身旁。

「手越君還不回家嗎？」

「…還不想回家。」

「為什麼？」

「因為小山助教太奸詐了，怎麼可以這樣──…竟然這樣告白，我怎麼能這樣走出去啊，臉很燙耶。」

耳根子和臉爬遍了紅霞，小山細碎的笑聲在教室裡慢慢迴響起來，也坐到了手越身旁的位置上頭，兩個人明明中間還隔著一個小小的走道，卻感覺得到彼此心跟心距離靠得好近好近。

「我也不會結婚。」手越用著極為哽咽的口吻：「反正我那個哥哥也不敢逼我一定要娶。」

「嗯，是啊。」小山比誰都明白。

「我的理想情人標準很多，小山助教你要聽嗎？」回頭，稍微哭紅的雙眼得來小山堅定的眼神：「他一定要比我高，最好是能讓我整個人窩進去抱個滿懷、他一定要長得很可愛，所以會讓我忍不住跟他撒驕、他一定要很幼稚，這樣我的生活不無聊的情況下我就會說有你在真好、他一定要很會鑽牛角尖，這樣我才有機會可以猜測他在想什麼，…以上。」

「這樣啊。」小山像是懂得點頭：「感覺跟我的理想情人好像吶。」

「嗯，而且我也已經找到那樣的人了，雖然我們之間曾經有傷害、有一定的差距，但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很滿足。」

空盪盪的偌大教室裡，午後陽光耀眼的令人睜不開雙眼，就如同現下沐浴在底下的兩個人的笑容一模一樣，閃著光，彼此笑著。

「走吧。」

「嗯。」

小山走在前頭，手越跟在後頭，這樣的距離他們曾經拉得更遠，但現在卻不可思議的好近，手越不可否認之後的自己也害怕小山提出分手，這樣的恐懼曾經被看穿過一次，然後隔天小山把錦戶和上田一起約出來，談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多想了好多東西。

兩個從步入地下室的停車場裡，小山先停下腳步的然後回頭轉向手越。

「祐也還記得嗎，戒指。」

「聖誕節我送小慶的啊，記得。」

從上衣裡抽出來，閃了又閃：「我從來就沒有拿下來過喔，就連那時候祐也說分手的時候也是。」

「…我也是，沒拔下來過。」

手越一個跨步緊緊抱住小山，好像終於抓回來什麼東西似的放心的緊緊擁抱，小山看透了手越即便回到那個家之後些微不安的感覺，還有一直想要補償的心態，一直全都看在眼裡，手越什麼話也不想說的就這樣抱著。

「吶…祐也。」

「嗯？」

「謝謝你讓我這樣愛著喔。」

「…嗯。」

「謝謝你陪我一起生活喔。」

「嗯…！」

「謝謝你，跟我一起吃我最喜歡的薄荷糖果。」

「…笨小慶。」手越稍稍推開一些距離：「小慶今天都講一些讓我很難反應的話啊，到底是怎麼了？」

小山輕笑著：「祐也，生日快樂。」

十一月十一日是手越的生日，之前手越曾經幫小山慶祝，小山那時刻的開心還真不曉得要如何傳達，他知道平常說這些甜言蜜語的話是絕對比不過手越的，畢竟懷裡的手越越說越上手，到最後已經是講了也不會臉紅。

反觀自己的保守態度哪怕手越想聽也不一定聽得見，總是覺得害羞又不好意思的小山只能選擇在最特別的一天說出這樣的話，心裡滿滿的喜歡迫切地想要讓手越真實體會，像是忍不住了一樣小山勾著手越下巴。

吻上。

嘴裡透著薄荷糖的味道是誰也忘不了的，手越和小山分離，然後再度吻上的時候已經是無法克制的倒臥在拉平的車裡，小山撫過紅唇十指緊緊交扣。

「果然，在學校接吻要忍著回家是件很辛苦的事。」

突然想起大學那時候的事情，小山和手越紛紛露出無奈的臉互相對看，手越想了又想：「不只要忍到家裡吧？」

「喔，…被祐也猜到了？」

「小慶一定會把我壓到店長那裡去唱歌對吧？我明明是壽星怎麼感覺小慶才是受益的那個人？」

「我伴奏喔。」小山稍稍整理了彼此的衣物：「山下說他今天要搬一台鋼琴進店裡。」

「…說笑的吧？」

「不知道。」就像開車上課一樣的駛出地下室：「啊，SHIGE也說會帶NANA去店裡。」

「唔哇──NANA可以讓我帶回家一天嗎？」

「可是，你哥跟上田說晚上要來家裡幫你慶祝，NANA來的話不太好吧…」

「吼…我生日只想跟小慶單獨過啊。」

「你哥說買了好東西要給你。」

「什麼？」

「我怎麼知道…。」

「小慶偷偷和哥哥連絡？欸，小慶你難道不怕我吃醋？」

小山想了又想，最後點頭結果換來手越燦爛的微笑，這下子知道自己的玩弄在手越心裡可不好受，油門踩了就繼續加速前進，車上的笑聲絡繹不絕，好像很久沒有這麼開懷大笑過，手越仰著頭靠在椅背上。

「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嗯。」

「小慶車上還有沒有薄荷糖，我突然好想吃。」

「後面應該還有吧。」

手越按著糖果，藍色的光澤怎麼樣也看不膩，從一開始認識到現在的喜悅，他們的生活中總是脫離不了這顆藍色的小小世界，是歡樂、是悲傷、是喜歡、是痛苦，但這般沁涼的感覺卻是怎麼樣也停不下來的愛著。

小山將車子停在離山下店裡最近的停車格，顯眼的紅色跑車就停在店門口，手越一眼就認出那輛跑車的主人叫上田，那八成自個兒的哥哥也會在裡面了吧，怎麼樣都不想被看見這樣的甜蜜吶，小山準備下車的衣領被手越一把抓緊。

「唔───！」

毫不考慮的吻上，攀上了小山的頸子舌尖趁對方驚訝的讚嘆趁機竄入，直到那薄荷糖滋味溢出兩人的幸福才停止。

相視微笑著的，名叫幸福和快樂。

以前，現在，未來。

只想一同分享的快樂，名叫───薄荷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