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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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動物專吃夢，牠會吃掉惡夢、也會吃掉美好的夢，因為那是牠的食物來源，那種動物名叫食夢魔。吃掉惡夢的時候，小朋友會喜歡牠，因為這樣就不會半夜哭醒喊著叫爸媽；好夢被吃掉的時候，小朋友會很討厭牠，因為這樣就不會夢到自己喜歡吃的食物。

當美夢和惡夢同時被吃掉的時候，就會什麼也不剩，一片黑暗的世界裡找不到半片光輝，身為人類就會一直沉睡、一直沉睡，直到明天那刻，睜開雙眼，什麼也沒有得到。不會笑、不會哭，所以不會開心也不會難過。

清晨天剛亮，還能看見雲端的另一邊光芒逐漸增長，凌晨五點剛過，櫻井的雙眼就在被窩裡自動打開，按掉床邊原本設定六點的鬧鈴，雜亂的頭髮搞得有些心煩意亂，踏下會作響的老舊木板地，將被單掀開後攤下。

櫻井翔的生活作息意外正常，晚上下班回家梳洗後便倒頭就睡，醒來不是五點就是五點三十分，規律的不太像話。他從沒做過幾場夢，因為每一次入睡前，他總是讓自己累到無法思考才肯罷休。

他念書、他上網、他聽音樂，一個人的家能做的事全做過了，在空虛感湧上心頭的那刻，便倒頭入睡逃避現實。櫻井打開浴室的門，拿了換洗的衣物進去，進見水流的聲音緩緩傳出，卻仍聽不見室內另一種幾乎寂寞的感受，快讓人窒息的虛無感。

將水龍頭的水開至最大，明明沒有作夢，話語仍猶在耳的悲哀。在書桌上頭能看見一個白色盒子，櫻井將白盒打開，裡面又是一個黑色小盒，再將黑色小盒打開，一顆藍寶石的碎石被製成了耳環，閃亮的被放置在中央。

櫻井將黑盒高高舉起，正好與窗外剛升起的太陽光相互輝映閃耀，那光芒就如同相葉般的刺眼，無法讓人直視那人的身份背景，還有一份永遠都那麼單純、純粹的笑顏。

手機傳來震動，櫻井立刻轉身接起電話：「我是櫻井翔，是、店長您早……咦？負責接待VIP的客人？由我一個人嗎？喔喔、當然沒有問題！好好，我立刻就去店裡準備，是！我知道，謝謝您！」

相葉家的工作，是負責將進口而來的珠寶推銷至各種企業家或是明星，只要適合配戴珠寶、想要收藏珠寶的人，幾乎都會跟相葉家有那麼一點點關係，不單單是相葉家的珠寶美艷，在設計方面也是獨樹一格，各類的設計都會藉由一級的銷售人員推薦，選擇最適合人的銷售最適合的珠寶，在色澤方面都能與身份做相當出色的搭配，因此能當上相葉家的銷售人員也必定要有相當好的交際手腕。

櫻井的彬彬有禮已逐漸在市場當中傳開，有不少人也因為他的帥氣容顏前來捧場，只要看見櫻井戴上黑色的手套，像是在對待情人般溫柔的將寶石供上，不少貴婦便因此買下上千萬的帳，加上每次談話內容不管多深入，櫻井總有辦法對答如流的知識腦袋，更吸引許多科技公司老闆上門。

「戶田小姐？是那個有上億身價的戶田企業獨生女嗎？」櫻井趕到公司的時候，店長將早已準備好的資料全數遞上，在休息室裡的員工無不倒抽一口氣。

戶田惠梨香是戶田企業的掌上明珠，只要她開口，就連天上的星星也得給摘下來，大小姐脾氣的事早就傳遍整個日本地區，聽說她個性如此荒唐，不少業務員當然是能拒則拒，只有櫻井還傻傻的讀著資料，等待時間一到，大門敞開的那刻，櫻井這才露出營業用的笑容上前。

「戶田小姐，您早。」

「早安。」微微側頭一笑，戶田帶著三四個保鏣一同入場，同時也讓那四名保鏣緊緊圍住自己不放，櫻井想要介紹也得拉開嗓門，深怕吵到其他顧客，櫻井有些煩惱。

「戶田小姐，您這樣我無法跟您好好解釋本店的商品，是否能請您的保鏣讓個位置給我？」

「沒關係，反正我也只是隨便看看。」她抬頭，那張漂亮的臉上卻冷冷地道：「你在外面介紹就行了。」

「但這樣我會吵到店裡其他客人……」

「是嗎？那就叫其他人離開嘛。」戶田的甜笑始終沒離開那張臉，低頭指著眼前鑽戒：「喂，我想看這個，拿給我看看！」

櫻井的眉宇間終於出現不太耐煩的皺折，等待保鏣退讓一步便趨步向前，一手重重打在那展示的玻璃櫃上：「戶田小姐！請您別抱持這樣的態度來看待本店的珠寶，如果您只是單純的想像逛夜市那樣隨便看看，就請您出去，恕本店招待不周！」

「喂！我可是戶田企業的──……咦，櫻井翔？」歪著頭，戶田的指尖比向櫻井的鼻頭，在那所有人都疑惑的面孔底下，戶田漸漸露出不同於剛剛的燦爛微笑：「是我，惠梨香啊！」

「惠……咦、那個惠梨香嗎！？」

「搞什麼嘛，你怎麼把頭髮染黑了？還剪這麼短難怪我認不出你嘛──哇……沒想到你穿起西裝來還挺人模人樣的，我看看我看看，當初在法國到處打工的混小子現在變成相葉企業的專屬銷售人員……？挺厲害的嘛你！」

戶田爽朗的笑聲從保鏣圈裡傳出來，沒多久就看見保鏣一個一個的退出店內，這才讓所有人正視目睹戶田的一身名牌，卻仍像個調皮男孩子一樣，一手勾上櫻井的手臂開始專注看展示櫃中的珠寶。

「沒想到妳是戶田企業的獨生女……惠梨香，原來妳這麼有錢，那妳當初還騙我說妳家窮得只剩半面牆！」

「不那麼說的話，你跟相葉會好心收留我嗎？」戶田沒好氣地白了一眼：「我那時候一個人在法國離家出走，不會說英文也不會說法文嘛，幹麼這麼小氣。」

櫻井一付被打敗的模樣，頭上隱隱約約還看得見三條黑線，當初的惠梨香哭喊著家裡沒錢，所以櫻井就收留她住了個一兩晚，讓她到處吃、享受平民生活，直到第三天她消失只留下一張字條和兌換卷，人就這麼不見了。

那張兌換卷上可是簽了惠梨香三個字，什麼印章啊也沒有，櫻井只好自己認栽的將閱換卷收好，也希望惠梨香平安無事，沒想到現在重遇竟是這種情況：「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妳當初不告而別，妳知不知道害雅……害相葉擔心多久啊。」

長及腰的頭髮被戶田撥到耳後：「那時候被我爸抓到所以一定得走，不得已只好留了紙條給你們。吶吶、這個鑽戒真的好漂亮，讓我試戴看看吧。」

櫻井走進櫃檯，動作熟練的將戶田口中的鑽戒拿出，放在黑色木箱中：「這戒指的大小為了配對鑽石所以只有做一種尺寸，戴得進去就把它買下來吧，保證妳不會跟第二個人相撞。」

戶田的無名指被櫻井溫柔的牽起，將鑽戒慢慢套入：「剛剛好耶！」

「這顆鑽石無論是光澤或是表面的刻度都是經過計算的，所以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可以發出很漂亮的光輝，戴在女性的無名指是再適合不過了。」

「好了好了，我做事態度最乾脆了，喜歡就是會買，那種表面的介紹詞你就省下來吧。」戶田滿意地轉動鑽戒，一道光刺眼的射在櫻井眼裡，看見櫻井下意識的撇頭，戶田笑了笑：「對了，相葉現在怎麼樣？你們應該還有在連絡吧？那時候看你那麼努力工作，不就為了讓他吃好的、穿好的嗎？怎麼樣，有沒有成功？」

「……」櫻井臉上劃過一絲苦笑，在戶田看見這樣的笑容而僵住的情況下，櫻井將戶田手中的鑽戒拆下，放回盒子：「請問戶田小姐是付現，還是刷卡呢？」

「……你們，分手啦？」

搖搖頭，櫻井的嘴角還能看見抽動的痕跡：「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有沒有開始──…當然也不曉得，我們結束了沒有。」

「什麼啊？這種不上不下的結論。」戶田從名牌包裡掏出金卡：「我刷卡。欸，我是很認真的問你，你那時候一天打四份工，不就是想給相葉最好的生活環境嗎？看你那麼用心，我才想說不要打擾你們的兩人世界，所以才會刻意讓我爸找到我的耶！你可別跟我說你放棄了這種蠢話喔。」

「可惜的是，好像是這樣。」櫻井將機器裡的白紙扯下，拎了鋼筆一同擺放在戶田面前：「請簽名。相葉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麻煩妳如果見到他的話，什麼也不要提，可以嗎？」

戶田惠梨香的名字娟秀的落在簽名處，抬頭將鋼筆交回櫻井手裡：「櫻井翔，你是說真的嗎？他不記得你了？怎麼可能呢？他跟你在法國的時候，是那麼形影不離，醒來就東一句小翔、西一句小翔的，這些他通通都不記得了？」

「是啊，通通都不記得。」櫻井將收據交到戶田的手裡，那專業的微笑眼底，能看見微微淚光正無奈的招手，戶田收下後，只記得櫻井隨後補上的一句：「現在的他，比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幸福。」

「你見過他了？」

「見過了。」

「他是真的不記得你了？」

「是真的。」

「你怎麼能確定？也許他是裝出來的。」

「我所愛的相葉雅紀，是個不擅長說謊的人。」櫻井領著戶田慢慢走往店門口，這一句比誰都懂得相葉的口吻堵得戶田說不出半句話，在法國相處的時候雖然短，不過這句話卻是戶田對相葉的唯一印象，他率直、他天真、他純潔，猶如白色的紙張般透明感，戶田點點頭表示她明白了。

「我下次還能來找你聊天吧？每次應付我爸的客人都要裝文靜樣，我已經覺得煩了。」

「當然可以。」櫻井從上衣口袋掏出名片，將它正向遞到戶田手裡：「隨時歡迎。」

「那就先這樣啦，今天很謝謝你，掰掰。」

「謝謝光臨。」

坐在戶田家的車子，惠梨香仍將窗戶搖下努力對櫻井翔搖手說再見，孩子氣的個性和櫻井印象中的一模一樣，沒有想到在法國遇見的人全是如此有名氣的人，這倒讓櫻井對自己的運氣大開眼界一番，回頭只見店長一臉放鬆的神情，他比出ＯＫ的手勢隨後入店。

在戶田的車裡，仍是看著那張名片：「沒道理呀……他們曾經這麼好過，為什麼會分手？」

「小姐，少爺打電話來找您。」一旁的保鏣遞上了電話，惹來戶田一個白眼，隨後改口：「是二宮少爺打來找您的。」

「少爺少爺，我爸在外生了不曉得幾個少爺，報上名這種事都教不會，接過來啊。」戶田拿起安置在把手旁的電話總機：「哥。」

看戶田又恢復平常的模樣，保鏣這才安心的轉過身子。戶田的老爺花名遠播，種子都不曉得播到歐洲還是非洲去了，每年戶田總會冒出幾個假的哥哥或弟弟，姐姐跟妹妹就別提了，家裡正妻只生一個女兒，男的帶回來才可以，女的就拿錢打發，這就是戶田家殘忍的地方。

而這位二宮和也，是戶田惠梨香唯一認同的手足。縱然他也是父親在外亂播的種子，至少長得人模人樣，而且講話直接又毫不做作，就算第一次見到惠梨香也不把她當大小姐，而是一般的妹妹看待，這讓戶田相當喜歡二宮的存在。

捲著電話線，戶田興奮地聽著二宮述說事情，不小心按到一旁的電視搖控器而發出聲音：「啊糟糕，哥你等一下喔，我按到電視的按鍵了！什麼啦、我才不笨好不好，是這車子的爛設計，等等啦──」

椅背上的電視螢幕上，相葉接受媒體專放新一季的寶石特色畫面立刻映入戶田的眼裡，差點忘記電話的另一端還有人存在，戶田的唇瓣微微念出那電視牆上的字：「相葉企業的大少爺特輯？！」

＊過去和未來開始交錯的那一刻，聽見螺絲掉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