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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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時分，浴室裡傳來陣陣水聲，從上而下的流水聲源源不絕的傳出，即便浴室的門已經完全關上卻還是聽得見，躺在另一頭的人在床上稍稍動了動身軀，一付慵懶的翻過身子把棉被揉成一團，腳祼毫不費力的跨上去，微微地打開眼皮朝浴室方向看了看。

好像抓對了時機，水龍頭應聲關閉，連帶水聲也一併停止，床上的那人沒有閉上眼皮的打算，只是稍稍移動退了一點點空間，讓出床的另一半，靜靜等待浴室的人走出來，撥撥自己的金色頭髮，不經意往後撥動，只留幾撮髮絲在額上搖晃，那模樣剎是可愛。

「咦，你醒啦？」

擦乾身體，換上一身輕便休閒衣服，從浴室走出來的人接著走到房裡的木頭製椅上，拿走原本披在上頭的帶帽白色羽絨外套，然後坐到床邊用手撐住頭，側躺。

「老師太吵了，所以就醒來啦。」

「喂喂──…」

「這麼早就要出發啊，明明離練唱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的。」

側躺的男子有著一頭簡單俐落的黑色短髮，髮絲根根分明的立在頭頂上頭，眼睛細細長長的卻無法讓人忽略其中的溫柔目光，年紀明顯比床上的金髮男生還大一些、身材也比較高一點，雖然都一樣是躺在床上所以無從比起。

「我是老師耶，要是跟學生一樣時間到的話，不就鐵定會被取笑的嗎？」

「誰敢取笑你啊，你可是合唱團的大台柱，是最受歡迎的指導老師呢。」

「祐也口氣好酸喔，吃醋？」

「小慶少亂說。」

不知不覺越靠越近，黑髮男子稍稍一笑，隨後伸出修長的雙手將被稱作祐也的男子拉向自己一點，牛奶沐浴乳的香味直撲而來，逗得懷裡的人一陣餓，抬頭，十足像隻小狗狗般要等著主人餵食。

空出一隻手，黑髮男子從床頭上的小玻璃碗盆蓋打開，從裡面拿起一顆用透明包裝紙包覆好的藍色糖果，然後拆開包裝吃下。

「啊，我也…唔───…」

深沉的親吻挾帶一點薄荷香的口感，沁涼的在兩個人嘴裡細細攪拌，緩緩離開之後，黑髮男子拍拍對方的頭，然後像個大哥哥一樣的露出非常可愛的笑容。

「起床準備吧，我要先出門了。」

「咦，我要一個人搭電車喔…？」

不捨得的拉住黑髮男子的衣角，雖然說搭電車是比較方便到學校，但這麼冷的天氣要他一個人走未免也太不貼心了，嘟起嘴巴靜待對方的回應。

「嗯…不然祐也開我的車，我搭電車去吧。」

「…那我還是搭電車好了。」

「乖嘛，我早上要開會啊。」

「那結束呢？」

「會載你回家的啦，我先出門囉，掰掰。」

「小慶掰掰～。」

金髮男子親耳聽見了門被關上的聲音，這才心滿意足的咬著剛剛從另一張唇遞過來的薄荷糖果，然後拿起散亂在地上的衣物套上，走到浴室鏡子前細細整理了一下頭髮。

手越祐也，這是他的全名，年紀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十一歲左右，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同時也是學校合唱團的獨唱代表，以合唱團保送進入這所大學之後，手越不脫離以往的稚氣形象，依舊是保留那看似叛逆的金色頭髮，戴上一些晶晶亮亮的飾品，最後穿上皮靴和皮衣外套，看了房間一眼，該整理的都整理好了，這才滿意的將家門鎖上。

至於和他同居的男子，全名叫做小山慶一郎，年紀估計在二十六歲以上，不過就臉的角度看去的話搞不好會被誤會為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因為明明是這樣的年紀又以很好的頭腦考到教師資格，但到學校實習的第一天就被誤以為是新生的老師可不多啊。

光是想到小山第一次走進合唱團辦公室，說是接下指導老師一位，那時候全社團同仁驚訝的表情堪稱一絕，恐怕是第三次世界大戰開打都沒這麼能讓人驚恐的，手越也是在那時候對在台上感覺驚慌失指的小山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手越君，早安啊！」

「早安。」

和自己同年紀的增田繃繃跳跳的打招呼，其實要在暑假和同學見面不是件難事，畢竟合唱團常常要表演又要比賽，三不五時就要聚在一起練習，其中手越發現能夠合上自己高音的人，全社團竟然只有這個最活潑的增田貴久做得到。

聲音既不會被拉走，更不會影響到手越原本的音質，兩個人沒經過練習也有十足的默契可以即興唱出漂亮的合聲，於是手越和增田就莫名的感情越來越好，彼此和彼此都會分享自己的事情，雖然如此，手越還是瞞著增田一件挺重要的事。

「啊啊，我忘記帶樂譜了啦！」

剛到集合的教室，手越就聽見班上女孩子的哭聲，原本以為出了什麼事情的結果只是樂譜忘記帶，手越雙手插進口袋想避開一點寒冷的感覺，結果，一份全新的樂譜從鋼琴後頭的一隻手上出現。

「幸好我有帶備份的來，妳先拿去吧。」

「嗚嗚，小山老師你人真好──！！」

小山從黑色演奏鋼琴後頭走出來，那令人羡慕的身高可不是鋼琴就擋得住的，他關上鋼琴的瞬間看見手越和增田踏入教室，現在的他就是個老師。

「手越君、增田君，早安啊。」

「老師早安。」

「早。」

手越不改酷酷的打招呼方式，小山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手越的回應，徑自走過彼此的兩個人一個坐到位置上頭，另一個則是站到講台上，打開點名本開始點名。

暑假期間的學校沒有什麼人潮，只有像他們這種很需要相聚的社團才會在一起，一眼望去雪白一片的操場只有足球隊還在雪地中打滾，估計是籃球社的人躲進體育館裡頭，手越是這樣想的，比起在外頭奔跑的世界，他的世界仍是安穩的。

不過，原本的自己應該要在外頭奔跑的也說不定。

「手越、手越君？」

「啊？啊、有！」

手越才反應過來在點名，率直可愛的反應逗得全班一笑，平常要看到如此脫線的手越太不容易了，還有人因為不熟悉他的個性而替他取了個冰雪王子的稱號，不過這個稱號才剛成立沒多久，就被某次手越去操場代替足球社的同學上場踢了場比賽之後就被徹底遺忘。

「手越君的聲音今天很宏亮呢。」

一天一顆薄荷糖會不開嗓嗎，手越不自覺的揚起嘴角接著又繼續把目光放回操場，小山繼續點名之後執行合唱團每天最辛苦的工作，因為合唱需要使用的力氣可不容小覷，因此…每次開嗓前的準備工作就是，跑操場。

「老師，今天很冷耶。」

「說的也是，那我們……」思考一會兒：「去踢足球，不跑操場吧。」

全班倒成一片，原本奢望溫柔的小山老師可以放他們一馬的這下子大概不可能會實現，只好派出代表去跟足球社的人溝通協調，手越只是在一派站著，那一望無際的雪地，美的不可思議。

「說到足球的話，手越以前是足球社的選手吧。」

「是啊，高中的時候。」

增田在旁邊彎腰踢腿，完全就是一付等等要上去踢場好球，說到底這傢伙也的確是不怕冷的體質，難怪到冬天也是當夏天看待。

「那為什麼後來要加入合唱團呢？」

「…因為我喜歡吃薄荷糖。」

「…啊？」

大學第一場足球比賽的時候手越吃足苦頭，對方腳不乾淨就算了也手都不乾淨，一個揮手臂的動作將手越打得徹底，因為自己在高中優越的紀錄被留下來，很多隊伍都將他視為眼中釘看待，一場比賽下來不但是輸了，他也傷痕累累被送進保健室。

那時候的保健老師不在，只有小山一個人在裡頭好像在找什麼，手越挨著肚子走進去的時候小山還以為他是胃痛，急忙問他早上吃了沒又或者吃了些什麼，但手越只是被打沒有不吃早餐，於是他搖頭，結果他這一搖頭搞得小山真以為他沒吃早餐。

『啊啊，我身上只有這顆薄荷糖，給你吃吧！』

手越無奈的不想理他，結果被小山一把拉到床上端正的坐好，然後就看到小山拆開包裝紙等著手越伸手將糖果接下，不得已，手越只好吃下糖果，不曉得是被過於涼爽的口感給嗆到，還是心中不甘心的情緒被引了出來，他坐在小山面前，止不住的哭泣。

『怎、怎麼哭了──！很嗆嗎？還是胃還是很不舒服？我去幫你找老師，你在這邊等我！』

『不是啦…不是…。』開口，身體比意思先快一步拉住小山的外套：『我只是……很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會輸球…』

手臂不斷擦去一直滑落的淚珠，越擦出紅紅的痕跡眼淚就流得越快，到最後更是無法控制的只能任由手越大聲哭泣，小山沒有說話，一句話也沒有說。

『嗯…你已經盡力了喔。』

小山的溫柔，藉由一個溫柔的擁抱全傳到了手越身上，他從哭泣中回神的同時，整個人已經被小山抱在懷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可以讓一個男人這樣抱住自己，讓他聽見自己的哭泣，手越的驚訝已經讓他停止思考，大大的眼珠子就這麼看著前方。

小山輕輕撫過他的頭髮，食指輕輕掃去了眼角的淚水，像是…想要替手越掃去心中那股不甘願一樣，後來，他俯身。

親吻了手越的眼淚。

『我叫小山慶一郎，你呢？』

『手越…祐也。』

「祐也在發呆喔，不下場去踢球嗎？」

從回憶裡閃過神的時候，小山已經坐在自己旁邊屈膝坐著，而增田早就已經被換上場去當先發球員，手越從吶喊聲裡聽見增田的名字一直被叫喊著，整座球場好像變得一點也不冷冽，反而有些炎熱。

「小山老師呢，不下去踢看看？」

「饒了我吧。」

「老師剛剛叫我祐也喔。」手越歪頭：「要怎麼懲罰好呢？」

「啊，老師叫學生的名字這很正常喔。」小山一臉無害的天真表情，手越相較之下還反而成熟許多：「晚上吃火鍋吧，好冷。」

手越和小山約定過的承諾，因為彼此的身份所以在學校就只是學生和老師，不能叫彼此的名字、不能有越矩的行為、當然更不能有私心偏袒，小山做得到手越當然也做得到，這樣的關係維持了一年到現在，仍然存在。

不知不覺就好愛好愛，手越看著小山的側臉，下一刻自己和他同時被其他同學拉下去場內，結果身高上的優勢讓小山站去了守門員一角，手越則是憑藉著以前的經驗和增田一同站到前鋒。

「我們今天到底是來唱歌，還是來踢球的啊…。」

「手越覺得踢球比較開心還是唱歌呢？」

「嗯……唱歌吧。」

蓄勢待發的準備，哨聲響起的那刻手越不再理會增田的問題奮力往前衝，小山根本不用動到半步想也知道手越沒把球踢進對方球門，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索性就靠在球門欄杆上頭悠閒的完全不像在比賽一樣。

「小山老師偷懶喔──！」

「啊，被發現了呀。」

這樣的身份有什麼不好呢，小山忽略了後方女孩子一陣接一陣的叫聲，帥氣的撥了撥頭髮然後褪去守門員的手套，衝去了球場奮力跑到對方場地，場邊一陣驚呼聲音，手越還搞不清楚後面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已經一群人湧上搶球，接著一陣混亂之後。

嗶──。

球莫名的被踢入敵方球門，然後一陣混亂之中大家跌成一團的時候，比賽宣告結束，以一比零的結果合唱隊竟然贏了…，手越還在恍神就被小山一把拉起。

「不愧是手越君，果然好厲害喔！」

「小山老師，守門員怎麼可以離開球門啊！」

「我也想嘗試球員的滋味嘛。」小山不好意思的跟隊員的道歉:「奔跑原來這麼舒服啊。」

「老師好奸詐喔！」

「哈哈哈哈。」

笑臉，綻放得宛如能趕走這片白雪痕跡，手越想起來自己最後為什麼會退社然後加入合唱團，一年前的今天也是下了一場白雪，覆蓋了這座球場，手越不怕死的倒臥在這塊地上盡情享受從背部覆上的冰冷，最後睜開眼，小山整個人蹲在自己旁邊。

拿出一顆藍色的糖果在一點都不熱的太陽底下說：『手越祐也願不願意加入合唱團呢，這樣的話天天都可以吃到薄荷糖喔。』

『老師，這是哪門子的條件。』

『那，外加一個我怎麼樣呢？』小山那時候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就像現在隊員們的歡呼聲一樣絡繹不絕：『跟我交往吧。』

「我喜歡你。」

手越淡淡說出口，這樣的音量是恐怕連離自己最近的增田都聽不見，反而是那個被一堆女人包圍的小山突然在這句話之後轉頭，訝異的看著手越，好像聽見剛剛那句根本不會聽見的告白。

「老師，我們要練唱吧，喉嚨都開了喔！」

「啊、也好、我們回教室唱歌吧！」

被學生拉著走進教室大樓，手越真搞不懂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呆呆、臉又不符合實際年紀的笨老師，而且還是被一顆薄荷糖果給誘拐走的。

走在所有的人後頭，手越查覺到自己口袋裡怎麼多了一樣東西，掏出來看才意會到剛剛怎麼會被一群推擠在地，然後那個人竟然還順勢能丟進一顆，薄荷糖。

含下那樣的糖果，口感不再刺鼻也不再嗆口，因為已經愛上了這樣的感覺所以根本離不開那樣的人，一步步走上樓梯，順便將自己的帽沿拉好，在轉角的地方被一個手給拉住，回頭。

「祐也剛剛是不是對我說了什麼？」

「…咦？」

小山難得的激動和興奮全寫在臉上，手越在楞住好幾秒之後才意會到這樣的小山這麼可愛，看著沒有人的走廊他伸手抱住他，窩在小山的頸邊怕他聽不見的加重語氣，性感的嗓音細細說。

「我喜歡小慶喔，好喜歡、好喜歡──。」

「祐也第一次對我告白耶。」

「真的？」

「真的。」

「那如果以後我常講的話，小慶要給我什麼樣的獎勵呢？」

「一個吻夠不夠？」

「不夠。」

「那祐也想要什麼？」

「老師，小山慶一郎整個人。」

緩緩閉上雙眼迎接小山的親吻，逐漸加深力道的吻裡挾雜了薄荷糖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秘密幸福。

「老師───，要開始了喔！」

趕緊背對著背小山揮揮手示意說他知道了，背後的手卻還是緊緊相握在一起，十指緊扣的像是在保護這樣甜蜜的幸福，手越偷偷探出頭來看同學進教室，才放心的從後頭環住小山整個人。

「祐也，這裡是學校。」

「小慶剛剛先吻我的耶──。」

「那我們彼此都犯規了，晚上要怎麼辦？」

「…不管，我今天早上已經整理過一次衣服了，再亂丟的話就要換小慶去收。」

「我是老師。」

「所以才要多疼學生一點。」

「祐也－…」小山回頭，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還在盡情撒驕：「你剛剛偷吃薄荷糖。」

「老師也偷吃了。」

「那你等一下要唱出好聲音喔。」

「知道了嘛──。」

為什麼呢，退出足球加入合唱。

因為手越最喜歡看見老師在聽見自己聲音的那刻，笑出來的容顏，那是他──最愛他的。

薄荷糖在嗆口之後的，甜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