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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的身高號稱只有一百七十八公分,每次學生笑著問他都笑著回答這樣的數字,不過引起大多數人的不信任,因為腰身的鮮明更顯得出他身材已經籤細到連女孩子都望塵莫及的地步,直得看、橫著看,怎麼樣都早就突破一八零大關才對。

 

「我真的還沒有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真的啦。」

 

手越和增田正巧走到老師辦公室的外頭,增田才剛要敲門就聽見小山在裡面抗議的聲音,和手越一同拉開門扉,小山被一群男老師緊緊包圍這也就算了,穿著墊高十幾公分高跟鞋的幾位女老師更是貼在小山的背後,說是要以自己的有高作為測量基準才算術。

 

本來嘛,老師們在裡頭聊天或是像這樣比比身高沒什麼大礙,問題是,小山這個老師個性溫柔、不容易發脾氣、頭腦又好、做人又拿捏得當,最重要的是,他單身。

 

這個學校不曉得有多少女老師像匹狼,恨不得把小山給引誘過來,偏偏色誘對小山來說完全不構成威脅,因為聽說別校的保健女老師開著保時捷到學校要見小山的時候,他是乾脆的一口回絕對方,雖然說,吃吃飯沒什麼關係。

 

但小山的情人吃醋吃很勤,他很清楚。

 

瞥眼見到手越和增田進來像是找到救星一樣,從人群中走出來接過增田手上的五線譜,當然沒忽略手越眼底那一層醋意。

 

「小山老師你們在幹麼?」

 

增田睜著雙眼無辜的問,平時就是個可愛寶寶在這種情況下簡直讓所有擁有母性的老師一湧而上。

 

「我們在測量小山老師的身高。」

 

「對對,就是身高,男人最重要、最需要的就是身高!!」

 

男的女的聲音全冒出來,手越依舊不改臉上的神情,只是走到小山老師的身旁自動拉開椅子,然後把增田剛剛拿來的樂譜,一份一份用訂書機訂著。

 

「手越君好乖巧啊,這次期末考也是班上的前三名,又能讀書又能唱表現又好,將來一定是個跟小山老師一樣優秀的男人。」

 

小山露出驕傲的神情,不過僅是一瞬間的笑容,然後又恢復老師的神情也一同坐下來,要是再討論下去就沒完沒了,要是再讓手越繼續吃醋下去,恐怕就不是一顆薄荷糖可以解決的吧。

 

沒有人知道,小山是老師,卻和手越這個學生在交往。

 

「手越君現在幾公分啊?」

 

「…我忘記了。」

 

「有一百七十公分吧,跟增田君一樣?」

 

「嗯,好像是差不多。」增田只是負責送東西來,手越則是負責留下來訂整本,看看時間差不多,增田拉拉背上的包包:「我還有事情,先走了,老師們掰掰!」

 

一溜煙就跑出去也不等老師們的回覆,老師們紛紛把目光移到手越身上。

 

「增田君怎麼這麼早走?」

 

不用社團的話一般下課時間是三點,太陽都還日正當中沒有要回家,怎麼就這種青春年華的孩子竟然下課就乖乖的跑了。

 

「他說家裡今天要煮大餐,要先回家幫忙。」

 

手越嘴沒停手也沒停,一份一份的訂上訂書機乖乖做事,其他老師也自討沒趣的回到座位上頭,沒課的人就是也回家休息,訂到一半手越的訂書機沒了訂書針,正打算伸手拿的時候和小山的手正巧碰在一塊。

 

「…我需要訂書針。」

 

「我拿給你。」

 

在小山面前的手越簡直就是小孩子一樣,他沒有辦法反駁更沒有辦法吃醋,小山的一句話好像都能把手越這個醋桶的醋給喝光,釘書針遞到手越手裡無意間的碰觸,已經是種最特別的安慰,平常小山連握手這動作對女老師都能省則省。

 

手越不自覺嘆口氣,坐著還沒什麼,一站起來的話小山的身高真的是不想引人注目都不行,明明都是男人的怎麼會差這麼多,該不會跟家庭基因真的佔了很重要的一環吧。

 

小山和手越分別離開學校,等到小山回到家的時候手越正好準備晚餐在餐桌上等他,一旁的樂譜被手越拿得有點皺折,笑著把門關上。

 

「祐也在練習?」

 

「嗯,…這裡太低了,好難唱。」

 

手越的音可以很高也可以降低,但太過低沉的聲音要唱一段對手越還說確實不輕鬆,所以練到一半就忍不住使力把樂譜給捏緊了,雖然他知道樂譜是無辜的。

 

「嗯,那吃完飯後我去改改看吧。」

 

「可以嗎?」

 

「拉高一個全音應該還不會有問題的,我去添飯。」

 

小山的身高不能全說都是好處,例如某個門如果建得太矮小山就必須彎腰,但也不全然不好,例如手越被一個小妹妹拉住說要拿糖果的時候,手越發現那個糖果高到連自己墊腳都有點困難的高度,小山只是伸手就拿給小妹妹。

 

只是得彎更大的角度才能撫摸到小妹妹的頭髮,手越每次都很想問小山長高的秘訣,不然要是他停止長、小山還繼續飆增,以後不就得繼續被小山壓得死死的,雖然這應該不是重點。

 

「祐也,你…還再生氣嗎?」

 

「什麼?生什麼氣?」

 

「就是在學校,那堆女老師在幫我量身高……」

 

「我才不會在意那個。」手越低頭吃飯,隨即抬頭:「小慶今天要洗完澡才能靠近我喔。」

 

「咦?」

 

「身上都是那些女老師的香水味,臭死了。」

 

手越祐也你明明就還很生氣而且醋都要滿出來了你沒發現嗎,小山默默地繼續吃著飯,客廳音響傳出廣播主持人的聲音,接著播放古典音樂的曲目,一首接著一首。

 

「那我去洗澡了。」

 

「嗯。」

 

小山還是很乖跑去洗澡,本來的習慣就是吃完洗澡所以手越能夠忍受那頓晚餐已經很了不起了,他把浴袍不小心忘在外頭,搔搔頭很不好意思的打開浴室門,拉開了喉嚨才剛要喊出聲來,祐也的手已經伸到他面前,上頭掛著白色浴袍。

 

「祐也真貼心。」

 

「…小慶,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長這麼高啊。」

 

小山接過浴袍的同時被這問題給嚇得眼睛瞬間睜大,他連忙搖頭,這種事也不是他說能不長就不要再長的吧,擔心手越的情況下把浴袍披上,然後走出浴室。

 

「祐也很在意嗎,身高。」

 

「當然啊,我也是男人耶!」

 

「但祐也你現在只是個男孩子…,而且正值青春期,還會再長高的。」

 

「是嗎…?」

 

手越懷疑的眼神像是要把小山看出一個洞似的,然後轉身回到客廳繼續思考他跟小山之間的身高差距,那簡直就是神的境界不是嗎,客廳的電視從一般歌唱節目進行到晚間新聞,再到幾個綜藝節目開始播放的同時,小山走出浴室的牛奶沐浴香四溢。

 

擦著頭髮的白色毛巾還再來回搓個不停,手越思考的頭顱就這麼比沙發後背高出一點點,小山輕輕的從脖子上勾去。

 

「還在想啊?」

 

「嗯…還是覺得很討厭吶。」手越跟著覆上小山的手:「小慶真的很完美,手長腳長的,身高也長這麼高,怎麼看怎麼惹人喜歡嘛。」

 

「祐也,我才沒有這麼完美。」思考了一會兒:「不過,我最近很開心喔,對於身高這件事。」

 

「以前不喜歡嗎?」

 

「嗯,討厭死了。」依舊保持半彎腰的姿勢:「冬天只能穿長大衣、夏天的話一般T恤都不夠長,褲子不用修改多少還要被人收費,祐也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最後那個是糟了點,可是小慶,前面的部份要是讓矮的人聽見你一定會被打。」

 

小山和手越同時笑出來,手越本來就不算矮小的男孩子,甚至在學校還比某些男老師要高出一點,加上很著重外表的手越鞋子通常不會穿平底的,當然在同儕之間算是比較突出的人,只是硬要跟小山比的話,輸得亂七八糟吶。

 

「祐也對身高好執著喔。」

 

「還不是那群老師幹麼提起這個話題…。」手越無奈的往後靠,眼珠子對上小山的耳朵,不自覺仰頭親了一口:「啊,小慶還沒說你現在為什麼會喜歡你的身高!」

 

「偷吃我豆腐你還問我?」

 

「這跟偷吃小慶豆腐哪有關係。」

 

小山笑著用食指往手越額頭上彈去,然後拉著手越的手站起來和自己面對面,即使中間隔著沙發也裝作不存在,緊緊的將手越抱入懷裡,這才叫吃豆腐吧手越這樣想著。

 

「這樣就可以把手越整個人抱在懷裡啊,很溫暖喔。」

 

手越在懷裡沒動靜。

 

「而且要是輸給祐也的話,我也真的沒有勇氣跟你告白了。」

 

懷裡的人動了動,終於也伸出兩隻手把小山抱個滿懷,好像明白什麼似的點點頭。

 

「祐也,我一點也不完美喔。」

 

「…怎麼說?」

 

「真的,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完美。」小山低沉的把頭深埋在手越肩膀上,屈著膝蓋有些難過的口吻:「祐也。」

 

「嗯?」

 

「祐也的身高很剛好,能讓我抱、也能讓我這樣靠著,比起我自己的身高我更喜歡祐也這樣的高度。」

 

「小慶……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不會查覺到你現在想幹麼嗎!」上衣都被掀到背後了手越一把拉下,結果逗得小山笑得樂不可支。

 

「哈哈,好啦,跟祐也鬧著玩的。」小山放開了手,看見手越臉上重拾笑臉這才把玩笑收起:「走吧,進書房。」

 

「嗯!這次我跟增田還要合唱嗎?」

 

「你們兩個人的聲音是我們的王牌,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釋出。」

 

「什麼啊。」手越站在鋼琴架上懶懶的把頭放在上頭:「增田君好像比我高耶。」

 

「咦咦,看不出來啊!」

 

「真的啦,上次身體檢查的時候我有看到,比我高出一公分。」

 

「難怪你在意成這樣…」小山把琴譜放好:「不過祐也身材比較瘦啊,看起來的話是你比較高。」

 

「我一直在想啊,這跟遺傳也有關係吧。」

 

最後索性整個丟給基因去負責好了,手越不懂這些基因份子反正就是這樣決定,省得他又會在意這個問題一個多月,要是到最後把氣也出到小山身上的話就不太好了,手越點點頭,一付肯定的模樣。

 

「搞不好…我姐姐就也挺高的。」

 

「跟小慶一樣?」

 

「似乎是輸我半個頭…好久沒回去了,我也不確定。」

 

「可是這樣的話,女生太吃虧了。」手越嘟著嘴,要是連小山的姐姐都比他高還得了:「小慶的媽媽呢?」

 

「很小一隻喔,所以我跟姐姐都遺傳至爸爸那裡了。」

 

「好想看小慶的媽媽喔。」手越對母親是還有印象,不過父親就沒記得很深,畢竟他跟母親離開之後就沒再見過:「感覺跟小慶一樣溫柔。」

 

「祐也的母親不溫柔嗎?」

 

給了手越思考的時間,小山隨手彈起鋼琴,跟樂譜無關、跟練習無關、跟合唱團無關,只是優美的讓手指在鋼琴上來回走動,看著這樣的小山手越不禁看入神,坐在到小山旁邊佔據一角。

 

「我母親,很溫柔。」語氣淡淡地:「不過溫柔過了頭,所以才會被爸爸拋棄吧。」

 

琴聲隨之停止,小山沒有訝異、沒有哀憐,稍稍調整座位和方向讓手越整個人窩在他的懷裡,將手越的樂譜收回和琴譜放在一塊兒,就像他們現在這樣互相依偎。

 

「然後呢?」

 

「我不記得那時候是發生什麼事情,我才小學一年級所以很多事都記不清楚,放學和哥哥回到家的時候聽見廚房傳來東西破掉的聲音,我很害怕的躲在哥哥背後不敢吭聲。」那般回憶模糊,卻仍然記得那樣的聲音:「爸爸的聲音很大,大到我覺得那不是我的父親,他對媽媽怒吼、對媽媽發脾氣,不記得內容是講什麼了,只是後來爸爸把哥哥帶出門之後,媽媽把我抱得好緊好緊,對我說…」

 

哽咽的語氣,恍如昨天:『祐也…不要怕喔,媽媽會保護你的…會永遠保護你的。』

 

手越停頓,這句話言猶在耳但母親已經不在,無論他怎麼樣懷念那樣的聲音和那樣的擁抱,即便有機會也只能在夢裡回憶,手越窩得更往小山胸膛一些,頭深深地埋著卻掩蓋不了低低的啜泣聲音。

 

感受到小山的大手覆在自己的背上,拍著拍著。

 

「我會保護祐也的喔,一直、永遠都會保護著祐也。」

 

這一瞬間,重疊的話語在手越的大腦中盤旋,他以極為驚訝的臉從懷中抬起,明明沒有說出口的話卻從小山嘴裡聽見,其實,手越是個寂寞孤單的孩子。

 

不受父親疼愛、失去母親、哥哥失去下落,他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工作養活自己然後上大學,母親的願望就是希望手越能夠好好念書,他不能反抗遺言,早就沒有人能夠讓他反抗。

 

小山好像能看透手越所有想法,再度抱回懷中那個哭個不停的孩子。

 

「我就說身高高一點是對的吧,不然我怎麼能像現在這樣安慰祐也呢,要是祐也哪一天比我高了、比我壯了,那時候的畫面不就很奇怪嗎?」

 

「噗。」手越一想到那個畫面也不自覺的笑了出來:「真的,好奇怪的感覺。」

 

「祐也要是哪天不依賴我了,也許才會讓我很不習慣。」小山吐吐舌頭:「坦白說,身高高雖然大家感覺很好,不過說真的…我怕高。」

 

「…什麼?」

 

這下子眼淚完全止住了,小山用單手摀著嘴巴一臉害羞靦腆,還刻意撇過頭不敢看手越的臉,不過耳根子一點也不配合的紅得跟麻辣火鍋一樣。

 

「就是…摩天輪之類的、雲霄飛車那些…我不敢坐。」

 

「摩、摩天輪?」那個行動緩慢跟烏龜有得比的遊樂器材:「小慶你該不會是那種,坐上摩天輪到頂點會全身僵硬,然後中途都不敢動的人吧!?」

 

小山點頭,然後手越楞住。

 

接著手越無法控制趴在鍵盤上頭像是被點到笑穴一樣瘋狂大笑,兩隻眼睛眼角都流出淚水,不過跟他剛剛那樣的悲哀表情完全不同,小山簡直想找個地洞往下鑽省得手越笑個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笑了啦,我本來就高啊,再到高的地方絕對比別人的視線都要高,那很可怕、真的超可怕的…嘛。」

 

都沒人體貼他的弱點真是有夠可憐的,所以小山才不會喜歡自己的身高,每次有人在問的時候就會一直回答很久以前量出來的答案,雖然通常都會被否定但也沒關係,只是沒想到自己講出自己的弱點竟然會被手越笑得亂七八糟。

 

「小慶,我們下次去坐摩天輪吧。」

 

「我不要啦。」

 

「去坐啦。」

 

「祐也你不要趁機欺負我喔!」小山把樂譜打在手越胸前要他接過,恢復一本正經的表情迫切想要逃開這個話題:「我要修音了,祐也、不要再笑了!!」

 

「哈哈、好、好啦。」手越清清喉嚨,走到小山後頭:「請開始吧。」

 

這樣的角度,小山就是比手越矮的男孩子,可是明明身高贏了,手越卻還是覺得小山那寬闊的肩膀、修長的手臂、線條鮮明的背,全是手越這一輩子大概達不成的目標,一想到自己的高度剛剛好坎進小山的懷裡,手越突然不討厭了。

 

音階彈到開始後二小節,背後那個人依舊沒有動靜,八成還在笑…站起來正打算回頭阻止那個矯小戀人可以停止取笑這個行為的時候,樂譜四散在書房裡,一頁一頁的飛往天花板再一張張的緩緩飄落。

 

「小慶,不要練習了,去房間,現在。」

 

「現在還不到九點耶。」

 

「不管,我就要現在,我現在就要小慶抱我。」

 

這麼強硬的要求態度真不曉得是誰教的,將手越的下巴勾起不管那四散的紙還在飄盪,劃出一個漂亮的視線,在那短短的差距離看得比誰都清楚,小山低頭手越仰頭,給彼此一個熱烈又深的熱吻,每一次,都在這樣的距離感受彼此。

 

「所以手越你現在到底是幾公分?」

 

「…一百六十九,我號稱一百七十。」

 

「……那祐也要加油,我多買些牛奶給你。」

 

「小慶不是說你不在意嗎,我下次約會要帶小慶去坐摩天輪喔!!」

 

赤祼上身開始搔癢,接著雙雙倒入床舖裡,嬉鬧整個漫長夜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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