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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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順利畢業之後的日子，手越和加藤同時順利考上知名大學，一個念商一個念法律，手越的腦筋好得的確很不像話，自從和小山斷了連絡之後就恢復本性認真念書，考出來的結果竟然和拼死拼活背書的加藤不相上下。

書桌上除了一堆英文原文書外，還堆積了幾本被寫滿樂譜歌詞的筆記本，手越一邊拿著字典查閱課本上頭看不見的單字，另一邊擺放著五線譜的筆記，就怕隨時靈感一來沒地方可以寫。

「手越，上次老師交待的作業……你又再發呆啦？」

加藤進到房裡，手越的房間比起以前顯然有生氣許多，不曉得去哪裡買回來的可愛娃娃一隻接一隻的被放在床邊，在靠近枕頭的邊邊還有一堆大尺寸的玩具熊，加藤坐在木頭地板上頭將作業攤開，雖然他們的科系不同，不過選擇或其也自選課程倒是都挺有默契的選中了。

「不要講得一付我很常發呆…地理的作業嗎？我寫好了。」

「那來對答案吧，借我。」

「喏。」手越抽出了課本：「龍也哥他們呢？」

「出去啦，好像是去訂PUB要用的酒跟冰塊，最近生意變太好了，他們也意外變得很忙就是了。」

上田的PUB生意越做越好，有固定的老顧客之外也會有新的客人進來，在狹小的空間跟著他們唱歌跳舞，大概也是這四個人終於在業界闖出一點名聲，有不少都是為了看熱鬧、看人而去的。

仔細看手越的臉，會發覺一個孩子的成長期原來可以產生這麼大的改變，手越去染了一頭烏黑的顏色頭髮，將多餘的雜髮全都刪剪掉，簡單俐落的讓弧度貼在臉頰旁邊，使得五官部份更顯得立體。

「…幹麼一直看我？」

「龍也哥說你最近變帥了，我在觀察是不是這樣……也還好啊，輸我一點。」

高中畢業之後的手越變化就更加明顯，踏進大學學院的那刻不曉得吸引多少女孩子的目光，不過穿著黑色毛線衣的手越好像完全沒有查覺，帶著一臉的笑容四處在校裡參觀，而且還很順利被推舉成學校學生會的幹部成員，也就變成他現在異常忙碌的原因了。

「…無聊，我等一下有事要出門一趟，你去PUB的時候幫我跟龍也哥說一聲，我會晚點過去。」

「你要去哪兒？」

「市立醫院，定期複檢。」

拿出醫生證明攤在加藤面前，雖然是一閃而過有些擔心的目光，不過手越的笑容還是說服了加藤心中老頭子的擔心，揮揮手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手越將課本好好的收回原位，走到衣櫃隨意挑件背心外套，將房間的一切交給加藤之後就出門。

或許是個性慢慢轉變，對於上田哥的稱呼也更正成了龍也哥顯得較為親密，他們依舊四個人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只是沒有像以前那般隔閡是那麼鮮明，手越還是習慣搭擁擠的電車出門，也許在人海之中，還有機會能遇見他。

拿著手中的複檢單，手越開始覺得誠實的面對自己，也許並不困難。

「手越君，今天還是一樣是心理座談嗎？」

「嗯，是啊。」手越移動到報到處，遞出複檢單：「每個月都得一次心理面談，很麻煩今井醫生呢。」

「但手越君能每個月都準時來報到，也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喔。」

護士小姐的笑容讓手越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了出來，被引導了再熟悉不過的心理輔導室前，仔細想想，已經過了許久才肯去面對那血跡斑駁的過去…，正在思索的時候，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不偏不倚拍到手越肩上，順著力道轉頭，一根指頭抵在臉頰上。

「唷，手越。」

「…今井醫生，你有時候真的好幼稚。」

「別這麼說，手越可是我的老客人才玩得起來，進來吧。」

被領進心理輔導室，這個一開始被手越極為抗拒的地方，現在要坐在哪裡等今井醫生脫下醫生袍、拿出屬於自己的病歷表，都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性的行為，就拿現在來說，今井醫生只是拿起杯子，手越就已經曉得他的意思而伸出手。

「一樣是熱咖啡？」

「嗯，麻煩你了。」

病人和醫生的身份相處久了就會變得比朋友還要親近一點，因為關於手越的過去，今井翼已經全都知道了，看手越步出輔導室，拿出手越的病歷表，才一年的時間就能改變這麼多，不曉得該歸功自己的傾聽能力太好，還是手越想開的速度太快…。

手越將杯子安穩放在桌上，然後坐回習慣的那個位置，今井笑了。

「手越，你好像很容易習慣？」

「習慣…什麼意思？」

「習慣坐同一個位置、習慣做同一件事，這樣的人很容易被環境影響，然後趨於環境喔。」

手越顯然不懂今井的意思，只是稍微將頭歪了個角度等待他的解釋，對於今井的經歷手越已經徹底調查過，學歷當然是沒有問題，而最能讓他當上心理師的主要原因，是他平常話不多，但一講都是針針見血，讓病人啞口無言的情況經常發生。

或許，算能言善道的醫生…卻對病人的資料保守的極為嚴格，手越第一次進到心理輔導室，足足與這位今井翼醫生相望快半個小時，一直到今井翼出輔導室泡咖啡回來，手越才鬆口承認…他的確有需要被輔導。

「今井醫生，上次拜託你的事…。」

「喔，我有查到了喔，關於你弟弟的事。」今井從櫃子裡拿出另一本黃色資料夾的封套：「你說的對，你跟你弟都是當年被政府列管需要接受輔導的孩童，所以很容易就找得到你弟弟的資料，你想聽哪個部份？」

「…我問哪個部份，今井醫生就會說嗎？」

「當然不會。」今井醫生笑著將資料夾關上：「不過，你弟過得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好，目前還是在孤兒院裡住，不過最近好像找到新工作…就是某個知名集團名下的餐飲業，大概。」

「…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手越。」今井醫生伸出手，然後等到手越覆上自己的手，再緊緊抓著：「會痛嗎？」

「會。」

「比起你剛開始來找我的時候，的確比較像個人了。」

「中途還跑掉一段時間沒來找你輔導。」手越嘆氣：「結果還不是又回來找您。」

「那後來會決定回來找我的理由呢？」

理由？

手越憶起的畫面突然變得有點多，第一次從醫院逃開的時候，那是一個感覺永遠都不會停止下雨的雨天，在轉角與小山相遇還不相信要撞掉蛋糕，手越沒有過過屬於快樂的生日，深怕那蛋糕會被撞壞、被雨淋溼，就這麼不假思索將校服脫下覆上。

也是在這樣的時候，覺得自己與小山的相遇是人生中發生過最美好的事。

然後小山將外套還他，手越還意外發現自己在很久以前所唱的砂時計被小山好好的保存著，在車上聽小山的讚美，手越內心的感動不是外人可以想像的，那是他將心中的悲傷通通藉由歌聲傳遞的曲子。

之後會選擇回來找尋今井的最好理由，是手越不想再逃避下去，逃避那個過去。

「醫生，習慣真的不好嗎？」

「要看是什麼樣的習慣，為什麼這麼問？」

「習慣待在某個人的身邊、習慣那樣的人而去愛上他，這樣的習慣……」

「手越，…那樣叫同情，而不是習慣。」

「咦──……」

今井稍微苦笑了一番，好像這問題不曉得已被幾個人輪流問過的苦惱：「就像鳥兒會因為天氣氣候不同而開始有所遷移，牠們始終無法習慣待在同一個地方，因為牠們知道習慣只會要了牠們的命。」

「然後…？」

「所以，不要去遷就習慣，就像手越你一直習慣替我泡杯咖啡，可是從今天起，你已經不再需要這樣的習慣，因為心理輔導已經可以結束了。」今井將咖啡推到手越的面前：「會失落嗎？會難過嗎？這就是習慣最可怕的後遺症。」

手越點頭，今井將咖啡往旁邊推去。

「要戒掉習慣喔，手越。」

不是同情，也不是習慣，在手越步出心理輔導室之後，才深刻的發現思念原來不是一種習慣，只是一種愛情無處可去的現象，轉了個方向，不去習慣以往回家要走的長廊，不會再經過兒童吵鬧的遊樂區，而是經過另一邊的復健室。

「咦，手越君今天好特別，怎麼會走這邊呢？心理輔導結束了嗎？」

護士熟悉的笑容再度在面前展開，手越點點頭，露出燦爛的微笑：「是啊，到今天為止就算結束了。」

「這樣啊，以後看不到手越君可是會寂寞的。」

「那下次我會以訪客的身份來看大家的。」笑著，沒有注意到護士身後的人慢慢靠近，注意到復健室的人每一個都是如此努力的活著，突然感觸全湧上心頭：「……為什麼以前的我會這麼不懂得生命的重要性呢？」

「…是啊，在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努力的活著。」

「也是，那我先走了，我跟別人還有──約……」

習慣思念也是不好的行為，上一秒，手越還想著今井的提議決定要將思念一點一滴慢慢戒掉，可是直到看見那人再度出現的時候，才赫然發現所謂的思念，根本揮之不去。

象徵幸福的青鳥以全新的身份繼續活著，而幸福，在哪裡。

「小慶───我復健結束了喔，可以回家了！」

「小內，……」回頭，叫出的名字。

手越就這樣站在門外看著，那個小內將手親暱的掛在小山的肩膀上，而他的腳卻好像被石頭給絆住，想逃，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