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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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細雨始終不曾間斷過，在新聞報導說什麼寒流來襲的廢話後，細雨幾乎掩蓋住整個日本城市的天空，偶爾會看見懶得拿傘的人跑著水滴越過斑馬線、偶爾會看見在街道上幾把透明雨傘，傘下的朋友們互相寒喧聊天。

偶爾，會看見等在屋簷底下的女孩在望手錶第四次之後，終於有另一名男子撐起雨傘邀她入內，握起她的手開始逛起商店街的店面；偶爾，櫻井翔也會幻想自己也許可以這樣做，牽著普通女孩子的手，對她噓塞問暖一番，想著想著，又是一陣無聲的嘆息。

從他下決定的那刻開始，相葉雅紀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從他家出門之後到現在已經十五天的時光，企劃案一直持續進行中，除了相葉雅紀堅絕不當模特兒以外，就跟櫻井翔所預料的，VIP招待室多了許多男性客人預約。

至於那位被說要訂婚的女孩，櫻井翔思索了一會兒，店門外突然停下一台高級黑色驕車，司機急忙撐起雨傘走到後頭開門，他推開了門，用最專業的笑容：「惠梨香。」

接過雨傘，女孩對他招了招手：「嗨，今天生意怎麼樣？」

「下雨天的話就難免比較差一點。」

「也是啦，誰像我這麼拼命，下雨天也要來見你這個假未婚夫。」走進店面之前，戶田便將手裡的雨傘收起，放在店家所釋出的雨傘架上，她嘆息了一聲：「你知道，相葉雅紀病了嗎？」

「……咦？」

「他已經病了很久，我是聽我哥說的。」戶田有些困惑，不過她的個性總是直率而且不拐彎抺角，即便看見櫻井翔露出的苦笑只有一瞬間，還是決定說出口：「我哥說，他一直高燒不退，給他開的藥通通吐出來……而且拒絕任何人接近，所以連松本潤都沒有辦法。」

櫻井翔微楞了會兒，然後轉身進店面向總經理請了假，走進休息室裡拎起外出外套，一氣呵成的動作讓戶田看傻眼，接著櫻井翔走出店門外，撐起戶田那隻雨傘：「走吧。」

「你要去看相葉雅紀嗎？」

「不是。」那淡然的笑容底下，有戶田看不出來的複雜情懷，意識到戶田還離傘有點距離，櫻井紳士的伸出手臂：「勾著吧，這樣比較不會淋溼。」

「……那我就勉強勾一下好了。」戶田勾上櫻井的胳膊，在旁人看來是多麼正常的情侶，一同走過商店街，一同經過馬路街道：「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超市，等等要麻煩妳幫我送過去了。」

「……去超市買什麼東西？」

櫻井翔稍微思索了一會兒：「以前在法國的時候，只要一遇到下雨天，雅紀就會沒什麼力氣。稍微淋一點雨就會容易高燒不退、要是不把他好好抱在懷裡，就會更容易發燒。」

「你都是這樣……陪伴相葉雅紀的嗎？」

停在超市的門口，櫻井翔體貼的先讓戶田踏進屋簷下：「嗯，他發燒的時候討厭吃藥，因為藥很苦，每次要餵他吃藥總會被他打得鼻青臉腫。」

「喔？連你是櫻井翔都不例外？」戶田突然覺得有點好笑，眼看櫻井翔毫不猶豫往超市水果區方向一直向前走，戶田趕緊跟上。

先走到水果區，櫻井翔的目光直接停留在櫻桃盒上頭：「櫻桃，是雅紀最喜歡吃的水果。先把櫻桃磨碎，以五比一的比例跟藥和在一塊兒，雖然藥效會因為水果影響而減弱，但這是雅紀的習慣，妳記得提醒松本潤到時別離開床就行了。」

一舉手、一投足，除了疼愛以外，戶田感受不到其他任何情感，要是今天櫻井翔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或許也會深深著迷吧。微微提起微笑，戶田將櫻井翔遞來的水果推了回去：「抱歉，我沒有辦法替你送過去。」

「惠梨香……？」

「我可以答應假裝和你訂婚，是因為我也不想要接受我爸無聊的相親安排；我也可以答應和你裝作很親密的樣子，是因為我的確也不討厭你，可是我認為，陪伴相葉雅紀的人始終不應該是松本潤，你了解他、你知道他，那全是因為──你還愛著他。」

「……早就，來不及了。」櫻井翔撇過頭，那望著整排的水果攤位，總是覺得少了一個體溫、一個吵鬧的聲音：「雅紀是很怕癢的，就連我抱住他的時候，總是會吵著不要吻他的脖子……我上次看見，在那個地方，有吻痕。」

「你覺得他髒了嗎？」

「不是，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要因為這個原因而退怯？就因為他接受松本潤的愛了？櫻井翔，你為什麼不去想想，那是因為他記憶中的那個你，變成了松本潤。」

「他只是愛上松本潤而已！」

「不是！你的自私、你的自以為，不只會害了相葉、更會害到松本潤！他代替你去愛相葉雅紀，去替你承受相葉的愛情，…──」戶田瞬間震住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顫抖：「我哥……之所以會一直站在松本潤那邊，是因為他知道……當相葉想起所有事情之後，會一無所有的人其實是，松本潤。」

綿綿細雨之間，打出一個好大的響亮。打在戶田和他之間，那微微卻又不可能合起的隙縫，櫻井翔看著戶田的眼神，似乎也是想通了什麼，卻又害怕什麼的退縮幾步：「就這樣讓他們繼續相愛……一切都會很幸福的。」

「愛一個不是自己真正愛的人，怎麼會幸福？」

＊

「該死的，都燒這麼多天，怎麼一點也沒退下來！？」

「別對我吼，就算是醫生也不是萬能的。」二宮狠狠丟向松本一個白眼，難得重操舊業就遇到苦手，他也是很無奈的一方，半夜被吵醒就算了，還足足像犯人一樣被關在相葉房裡整整兩個禮拜，平常人早就燒到腦子壞掉了：「他只是微燒，吃點藥就能好起來。」

「但無論我怎麼餵，他就是會把藥吐出來啊！」

「我知道，都看這麼久了又不是眼睛出毛病……」二宮又扔出白眼，這種苦差事真不適合他來處理，偏偏又只能讓他來，無奈的嘆了一聲：「沒從櫻井翔那邊聽說過什麼嗎？也許他會知道，讓相葉雅紀吃下藥的好方法。」

松本搖搖頭，走到相葉的床邊，取掉原本覆在上頭的毛巾，改用自己的手掌貼上：「我知道再多，也不及櫻井翔的一半吧。」

「也許，是心生病了。」看著松本潤因為這句話而有了反應，二宮搔了搔頭，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頭的綿綿細雨令人煩燥不已：「我從惠梨香那邊聽說，她和櫻井翔決定訂婚了，那個混帳老爸似乎答應得挺爽快的。」

「……訂婚？」

「嗯，而且櫻井翔也跟相葉雅紀說了這件事，跟訂婚有關無關我是不清楚，可是也許有這麼一個可能。」二宮倚在窗戶旁邊，任由那窗簾在身旁飛舞，稍微閉上眼睛隨後撇開頭：「那個糟老頭之前說的，心病有時候比身體上的病痛更可怕，也許在我們都沒注意到的時候，相葉雅紀已經……」

噤了口，二宮看見松本潤的手指從額間滑落面頰，溫柔的動作就宛如撫摸一隻受傷的小貓小狗，他緩緩走上前，這才發現從相葉眼角溢出的淚水，是如此難受的表現、是如此心痛的淚滴，痛的讓人好心疼。

松本潤拭過淚水的手，輕輕顫抖著：「雅紀，別哭──……」真的很難，對松本潤來說最困難的就是束手無策，他討厭認輸、更不服輸，可偏偏全世界就輸給這麼一個男人，他含著淚水卻不能落下，那苦笑的臉連二宮都看不下去，只是忍著那樣的情緒，松本潤牙一咬：「櫻井翔不會訂婚的，我不會讓他離你遠去……相信我。」

輕輕將額頭靠了上去，那輕聲呢喃的承諾慢慢滲入某個神經，相葉的眼淚不再溢出、臉上的表情不再眉頭深鎖，直到松本潤的淚要落下的那刻，他離開那個令人眷戀的溫度，用力往臉上一抺，松本潤抬起相葉的手背，像親吻沉睡的公主般吻上。

那親吻的背影，在二宮眼底看來顫抖的很厲害、非常厲害，卻聽不見這沉靜的空間中出現一絲哭聲，為什麼能夠愛得如此深刻呢？也許松本潤願意，他就是得到幸福的那一個人，只是──……沒有一個人的愛情是有底限的。

這就是松本潤愛一個人的方式，用自己的世界去愛一個人。先愛上櫻井翔口中的相葉雅紀，答應櫻井翔無理的要求，再愛上真實的相葉雅紀，然後代替櫻井翔與相葉雅紀的過去活著，二宮不禁感到嘆息，搭上松本潤的肩膀輕輕拍了幾下。

「這是你的決定嗎？」

「我是尊重雅紀的決定。」松本潤抬起哭紅的雙眼，朝向二宮的方向：「我始終不會是櫻井翔，永遠都不是。」

「我幫你打電話給惠梨香吧，也許她會知道櫻井翔在哪兒。」

「在那之前，我想多陪雅紀一會兒。」

「……我去外面打，這裡收訊不太好。」二宮識相的步出房門，才抬頭就看見生田站在門外一臉擔憂的模樣，二宮微微彎身打招呼。

「醫生，大少爺他沒事吧？」

「嗯，大概會沒事。」知道生田是負責照顧相葉的管家，二宮不疑有他的回答，在他眼裡，相葉家的一切就是夢境一場，他討厭這種環境、討厭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管家，當初就是這樣的人通知他，是戶田家老闆在外的私生子之一。

之一，多麼諷刺，這樣的身份讓他從醫院消失無蹤，甚至覺得沒有臉去面對那個視他如寶的男人，從研究助手互相陷入愛戀裡，他很清楚那個愛他的男人笨得跟豬頭沒兩樣，生日的時候送研究的結果、情人節的時候帶他去釣魚，但二宮會暈船、聖誕節的時候帶他去看聖誕樹，但二宮會怕冷。

蠢到爆表的行為，二宮卻選擇一一默許，他搖搖頭，是從何時如此看輕自己的身份地位？而選擇窩在見不得光的夜店裡工作的呢……生田顯然不懂二宮在想些什麼，原本想要進房門的動作卻因為二宮一個擋住而退怯。

「特效藥等等就來了，麻煩您去門口接人吧。」

「是、是嗎？我立刻就去！」

二宮接起電話：「惠梨香，妳在哪兒？」

＊當全世界破碎的那一刻，並不代表，愛情也不剩一片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