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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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口道別的過往還歷歷在目，但小山直直盯著手機卻已經超過幾個月的時光，山下沒有接過他一通電話，偶爾來往的簡訊也是一兩個禮拜才一封，小山發出去的永遠都是你最近好嗎？而山下回覆的永遠都是保重身體。

小山百思不得其解，他和山下的關係從未如此生疏過，就算山下再忙，也一定會抽時間陪自己或是生田到處晃晃，三個人總是天南地已的逛街聊天，可能聊不深入，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好像陌生人。

「小慶，斗真來找你哦。」晴子從房門外探出半顆頭，瞧見小山看手機又看入迷的模樣，想也知道大概沒聽見剛剛管家按內線通知，所以她乾脆直接進到房裡：「還再看呀……也許山下君在忙呀。」

「我知道……可是，」

「別可是了，你跟斗真今天要去試禮服耶！快點啦──」

晴子小小的手抓住小山的手臂，勾著對方硬是將小山帶離了有手機的地方，他們交往至今雙方家長早就等不及要喝喜酒、辦喜事了，好不容易等到晴子和小山點頭同意，生田既然身為小山的大親友，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伴郎群之一。

好吧，小山本來有把山下歸為伴郎之一的，可是發出簡訊已經是三個禮拜前的事，都已經到了試禮服的今天卻仍然得不到回信，小山也試著打過電話，但總是響到轉入語音信箱，所以小山只好留言，留言到時間結束為止。

「有斗真君不夠嗎？小慶這樣不行哦，我的伴娘也只有找姐姐而已，你怎麼可以這麼貪心呢。」晴子笑笑的在車上取笑著，小山也只好跟著傻笑，倒是生田坐在一旁，望著小山那張不怎麼自然的笑臉。

「或許吧……斗真，智久也沒跟你連絡嗎？」話鋒一轉，小山轉向身旁的生田，問出口了，卻看見生田的答案之後更顯失望。

「沒有。」不忍心看小山這麼低落，生田只好硬是掰出理由：「他可能很忙吧！哎、他在Sirius工作嘛，那種工作不定時又不定期休假的，可能──……他真的很忙。」

對不起，他掰功的能力實在很爛。小山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單純的覺得生田說得也沒有錯，可能真的只是太忙、畢竟那種工作……一想到『那種工作』，小山的心情還是不自覺低落起來。

全看在眼裡的生田有點於心不忍，他要怎麼樣才能說出口或是讓小山發現，其實山下昨晚還在自己家聊天喝酒，而且還帶了客人送他的高級紅酒，說是要請生田轉送給小山當賀禮，只是他不出現就是不出現。

實在搞不懂，一個簡單的事情為什麼要繞這麼大的圈圈。生田看著車子停在一間高級婚紗店的門口，內心再度讚嘆小山家的經濟能力真不是一般市民小族就能參與的，要不是他跟小山的同學又兼死黨，大概永生也踏不進這種店吧。

晴子跟著店裡的秘書們到高樓層去試禮服，剩下小山和生田在男性西裝那邊閒晃，拉過一件又一件線條設計完全的西裝，小山完全提不起興緻，就像在挑平常的衣物一樣，他在看、卻沒有一件是看得入眼的。

「別這樣嘛！你都要結婚了，這是值得開心的事呀！」

「我知道……」小山放開手裡的禮服，轉而走到一旁的休息用沙發上：「但我就是提不起勁來，心裡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是因為智久嗎？」生田也跟著坐了下來，新郎都沒興緻了，他這個伴郎就更不用說。

小山誠實的點點頭：「大概是，也不全是因為智久……是我會想，這麼早結婚真的好嗎？」他有點猶豫，也很遲疑，心裡感覺到的全是不踏實的幸福：「從以前高中畢業，我爸媽就介紹晴子給我認識，她很好、很可愛，家事也難不倒她，個性很活潑，很喜歡笑，和我交往到現在，也不會嫌我什麼……」

「那、那真的挺好的啊！」生田在旁只能附和，被誇得沒一個不好，這是哪個女生都夢眛以求的事情吧。

「嗯……但她太完美了，幾乎沒有缺點，可是你看看我，成績不好又差點留級，運動神經也只是剛剛好，腦子也很笨、反應又慢，為什麼她會願意嫁給我呢？」

「因、因為愛啊！」

「愛？」小山疑惑，腦海裡思考著愛這個字。

坦白說，他真的不懂什麼叫愛。電視劇裡的男女主角可以愛得死去活來，男的劈腿也無所謂只要他回頭就好，女的胡亂揮霍也沒關係只要在房事上取悅得了男人就好，小山也不是沒有看愛情片看到哭的經驗，但他和晴子之間──說愛，還太早了吧。

畢竟是父母決定的親事，小山從小就是乖孩子，什麼不啊不想啊不要啊都沒說過，父母親要他做什麼，他就盡力去做，有好的結果，父母就會很開心、所以他也會很開心，但那不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小山。」

「嗯……」

「其實、智久他───」生田望著小山再度低落的側臉，實在是有苦說不出的難過。他幾乎就要說出事實，卻在眼角看見拖著長長婚紗出現的晴子。

「小慶！」晴子拉著婚紗，臉上寫滿了要嫁人的喜悅：「怎麼樣，好看嗎？」

全是白色的婚紗真的很美，不像平常活潑的晴子，反而帶了點淑女的味道，小山點點頭：「嗯，很美。」

「我也這麼覺得耶！就選這件好不好，我好喜歡這件婚紗哦──」晴子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齒，如果真的細數大概真的準確露出八顆，堪稱最完美的微笑。

生田把說不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最後只好乖乖的開始跟小山試禮服。一般人要結婚的話，早就樂得要飛上天了，從沒見過像小山這樣愁眉苦臉、又或者是勉強自己露出笑容的人，可是生田知道，這就是小山慶一郎。

小山家的獨子，小山家眼中的乖兒子，雖然真的單純、但真的沒有半點心機，就像一張純白色的紙，被保護得好好的，所以沒有染上半點污漬顏色。晴子也幫小山挑了一件全白的禮服，胸前紮了淺色的領帶，很帥氣。

「來──笑一個！」生田替如此帥氣的小山拍下照片，小心存放起來，嘴裡說著真的不錯、真的好看，不過其實，生田也笑不出來啊。

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回家，生田家的公寓很簡陋，不是他不夠有錢，只是他想存起來用在該花的時候，反正也是一個人住、不用用到太多的生活用品，他踩著樓梯往二樓爬，一雙腳就抵在他的眼前，他抬頭。

是山下一如往常的酷臉：「唷。」

「……你的工作其實也沒這麼忙嘛。」真的很想吐槽他，生田是這麼想，不過他也已經說出吐槽的話了。

生田認命的把門打開，側身讓山下進門，兩個人在門口擠了半天才肯罷休進屋，像還是以前的學生時期，他們也會在鞋櫃前互相搗亂，硬是要弄到快遲到了才肯匆忙進教室，山下帶著屬於他獨特的濃濃鼻音，一屁股就往沙發上坐。

生田直接掏出手機，往山下的身上扔去：「自己找吧。」

「謝啦。」山下點開相片夾，小山和生田的幾張照片，那臉上極為不自然的笑容讓山下有點擔心：「慶他，笑得很不自然。」

「對吧？我就跟他說過了，這是值得開心的事應該要開心！」生田動作誇張的擺出應該要雀悅的臉，不過最後還是兩手一攤：「但他還是開心不起來。」

「為什麼？」

「因為你啊。」老天，他才是最想問為什麼的人，小山也愛問他為什麼、山下也愛問他為什麼，這不是為什麼就能解決的事情吧。生田給了一個白眼，最後妥協般的坐在山下正前方：「智久。」

「……我要走了。」

猜得到生田又要提起什麼事，山下抓了包包就想落跑，可惜天不從人願的是生田眼明手快就把山下的包包帶子給用力一扯：「不要再逃避了，你如果真的想跟小山斷絕聯絡，就不會幾乎每個禮拜都來找我問有關小山的事。」

「……我也不想。」山下放棄掙扎，生田的力氣真的比起來大概是不相上下，不過他也沒那個心力和生田打架，索性乖乖的坐回原位：「但是，我不能和他碰面。」

「以朋友的身份也不行？」

山下搖搖頭，右手不自覺撫上胸口：「不行，一旦查覺到了這份心情，就怎麼樣也停不下來了。」

山下露出的苦笑，連帶的讓生田也覺得一陣難過，他知道同性之間要戀愛本來就難，何況山下又喜歡上離他最近的人，可是卻永遠也無法接近對方，他嘆了口氣，要幫也不曉得應該從何幫起，直到傍晚時分，山下要離開前，生田問了一句。

「婚禮，你會去嗎？」

山下先是一愣，後來只給生田一個微笑當作回答，生田知道那個微笑代表的意義有多殘酷，不然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還來看自己手機裡的照片，生田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山下在看見照片時的難過。

山下鮮少將表情寫在臉上，因為家庭的關係、他幾乎有一套屬於山下智久的制式表情。笑的時候會剛好揚四十五度角，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他就不會笑，讓人家以為他在裝帥、難過的時候，也是笑、只是沒辦法到那個漂亮的角度。

當生田看著山下離去的背影，好像與小山的某個地方重疊了。那離去的側臉，充滿著不捨、又或者是想念終於要到盡頭一般：「只是談個戀愛，有必要搞成這樣嗎───」

老天爺啊，要是小山得不到幸福、那山下的犧牲又應該要怎麼補償呢。生田關上門，回想剛剛山下的回應，不出所料的是，山下的禮金透過Sirius的前輩們抵達婚禮現場，捧花禮金沒有一樣是低價位，甚至還灑上了金箔。

但，山下智久沒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