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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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往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呢，手越和小山大概從來沒有一起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很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

「祐也，這是什麼？」

寄到手越家的信件會統一在週末被小山收回家，因為兩個人的地址總不可能是寫一樣的交給學校存檔，於是手越的信就會寄到他原本住的地方，不過因為是學生，其實也沒有什麼信，美其名是出去收信，不如說是小山想趁機帶手越出去走走。

剛坐上車就把廣告單遞上，手越毫不考慮的撕開，結果看著兩張門票楞著好久。

「水族館？」

「海洋樂園招待卷？」

手越和小山一人拿著一張，手越想了好久才想到這是剛入學的時候，好像拿著成績去參加某個商店街的抽獎活動，然後現在獎品寄到…，小山看著那地址不算近，開車去的話歹花上快一個鐘頭的時間，撇頭偷看手越的表情。

「啊，不、不能去吧？」手越揮揮門票：「兩個人不能單獨約會嘛，我知道的唷。」

「我又沒說不行去。」反正距離很遠，被發現的機率也很小：「現在就出發吧，祐也想去嗎？」

「…可以嗎？小慶這樣問的話就是可以的意思吧，我要去！！」

想也不想就踩著油門出發，手越和小山任由話題在路上轉來轉去，不在乎聊到什麼，也不在意內容，一想到等等就可以跟小山一起單獨約會，手越嘴角就會不受控制一直上揚，然後就怎麼樣也放不下來。

那種喜悅，什麼也比不上吧。

「到了到了，終於到了～。」

剛下車就開始伸展筋骨，手越跳下車子的瞬間就立刻聽見自己身上骨頭喀喀作響的聲音，大概是真的坐了太久的車子，接著走到後座打開車廂，平常和小山出門都不會帶太多東西，今天倒是心血來潮戴了頂帽子，上頭用亮鑽鍔了個Ｔ字。

「真的不近啊，我開到手也酸了。」

小山也沒輸給手越，一路上雖然和手越吵吵鬧鬧的，可是精神注意力還是因為開車消耗了不少，不過看見一臉興奮的手越正努力在看門票，笑呵呵的彷彿感染自己。

「小慶，這裡好像還有海豚表演耶！」

「祐也…好像小朋友。」

「我才沒有，是真的很難得看見啊！」

「好好，我們進去吧。」

小山從手裡接過門票，順勢牽起那個因為沒有門票而空空如也的手，小山的手總是冰冰涼涼的，手越的手卻總是溫熱的，兩種溫度可以彼此依賴、彼此依靠，看著小山走在前頭卻還是緊緊牽住自己，在背後漾出的可愛笑容是小山所看不見的。

踏進那一片綻藍的世界，任誰都能夠心情抒展，兩個人走進去的時候因為是早上還沒有什麼人潮，走著，總能聽見手越小小的驚呼聲，還有小山不斷傳來的笑聲，意外的是小山也能被手越牽引著，露出更大的微笑。

「十點有海豚表演，小慶快點啊──。」

「好好好。」

座位將水池圍了半個圓圈，手越和小山坐在第一排完全不怕等會兒被水噴個全溼的興奮模樣，一個舉手的動作，海豚就翻了一個漂亮的圈，漾起白色水花，與水面相互輝映著美艷光芒。

「好厲害、牠剛剛跳起來了耶，好厲害喔──。」

瞪大了眼睛又眨個幾下，小山也在一邊點頭如搗蒜的同意，雖然只是動物卻好像聽得見人的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最後海豚將沙灘球頂到手越的位置，開始互相捉弄，手越本來就喜歡動物的前提之下，完全就是沉溺在那樣的世界。

手越拍手鼓掌讚嘆，這樣的手越是在學校完全看不見的，這樣的喜悅、學校的冷靜；這樣的興奮、學校的沉著，海豚最後趴伏在水池邊緣，直直朝手越的方向看去，然後嗚嗚的叫了幾聲。

「這位朋友願意上來跟海豚玩玩嗎？」

「可以嗎？可以嗎？」

邊問邊直線走去，根本也不管別人答案如何了吧，小山翹著腳在原位上，看手越被牽引到水池邊作指示，讓海豚跟牠一起玩，帽子一下子被玩得掉到地上，那樣金髮閃耀的手越在陽光和水面中特別顯眼，聽見後頭幾名女孩子開始興起討論，小山開始覺得有些驕傲。

那樣的手越祐也，是小山慶一郎的戀人喔。

「小慶，我們不能養海豚嗎？」

「…祐也。」

「好啦好啦，我只是開玩笑的嘛～」

咬著午餐的麵包和飲料，手越的口吻摻雜的開心大概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難得的約會小山當然沒說些掃性的話，看著海洋樂園的簡介詳細閱讀一番，下午的時間人潮在無意間增加了，不過沒人注意到，兩個男人一起到這裡有任何的不協調。

女孩子會說，那兩個人都帥的好優秀；媽媽們會說，那二兄弟的感情真好；弟妹們會說，我也想要那樣的哥哥或弟弟，即便是這樣微不足道的話語進到小山耳裡總是能惹來一陣不小的笑聲，能被這樣簡單的看待就好了。

關係曝光之後也能這樣過著簡單的幸福，就好了…，小山的想法全誠實地寫在臉上，有些無奈、有些苦惱，可是卻又掩藏不住看見手越開心的表情，手越好像很了解，把喝了一口的飲料推到小山眼前，然後把小山的飲料給拿過來。

「交換，我要喝小慶的可樂！」

「你剛剛說不想喝可樂才點雪碧的耶。」

「反正我知道小慶你會喝可樂嘛。」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啊，我是小慶的戀人耶。」

「是這樣嗎？」

「當然啊，我們正在交往吧，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的話，那幹麼要繼續交往？」

一下子被手越的發言堵得無處可躲，小山雖然反駁但的確無法否認，聽見手越點雪碧的同時不曉得為何就是覺得手越應該會想喝可愛，於是自己也就點了可樂免得手越後悔又得花錢再買一杯，這樣的生活習慣不知不覺補足了。

「小慶你看，那對情侶吵架了。」

照著手越的方向看去，女生走在男生後頭，頭低低的一直看地上不說話，兩個人走到水池停頓對看，然後還是沒說話。

「真的…。」

「看吧，在交往的人從旁觀者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別人會怎麼樣看我們呢？」

小山看著每一個路過的人，注意到的又或者沒注意到的，同時迎接一段沉默小山才發現手越的表情有些異樣，挑眉在桌下偷偷踹了手越一腳。

「沒…我只是在想小慶是不是覺得…」

「沒有。」小山搖頭：「我只是突然很希望被看出來，我跟祐也不是兄弟而是情侶…這樣。」

偶爾也是在想什麼叫交往，只是小山向來的習慣總是自己爆問題再自己想答案，許多事情累積下來，結果表現在外頭的就是有點蠢、沒什麼高智商的感覺，手越曾想過這是哪門子的掩飾，會有老師忘記帶便當結果讓學生去福利社替他買麵包？

又或者是忘記帶樂譜，害學生得臨時來個聽力訓練把那些音樂寫成簡譜；又比如說是忘記帶錶，但是上課認真到學生鐘聲也聽不見；再來就是放學時間回家，差點把車鑰匙給插在車子上頭。

「不知不覺就會了解小慶的全部了喔。」

「…？」

「假設我迷路的話，小慶也一定會找得到我的喔，…，好，決定了，來玩吧！」

「玩、欸，祐也──！！」

拿著剛剛從小山那邊交換過來的飲料，手越奔向一群人潮裡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淹沒在其中，任憑小山怎麼左右找尋也看不見影子，真的要玩…這麼大場地的躲貓貓嗎？

拿著地圖首先劃去剛剛兩個人去過的海豚表演區，提著可樂往內館的方向走去，廣大的海洋區裡養著各式各養的水中生物，大大的玻璃窗中在水域裡的動物會隨時游盪在身邊，置身在那樣的世界裡才會覺得人類有多渺小。

「啊，抱歉。」

撞到的情侶互相凝視笑著，不怪小山的迷糊反而請他幫忙拍照，然後笑笑的離去，手牽手、挽著彼此的背影突然讓小山好生羡慕。

搭上電梯往樓層上走去，小魚成群結隊的游在身邊，小孩子一個接一個的跑上明明是手扶梯的，小山正想開口卻突然想到自己現在可不是教小孩子的老師，反而閉起了嘴巴看那群孩子在到了二樓之後，在空曠的區塊裡追逐。

「哥哥、哥哥，你一個人來玩嗎？」

「不是喔，我是跟另一個哥哥來玩的。」

小山蹲下身子想要多解釋一點，身邊少了一個會微笑的人真的很不好，小孩子笑容滿面的再多、嘴角弧度再大，似乎也沒有手越的笑容滿分。

「那你跟另一個哥哥走失了嗎？走失很可怕喔，因為會一個人孤零零的。」

「是啊。」

「不過，你看起來也是一個人的，感覺很可憐耶。」

小孩子的發言無心無意，卻紮實的刺中小山心中某一塊不安的感受，是他想要隱藏這段戀情，下意識把保護手越這樣的心情當成一種籍口，突然想起剛下車的時候自己主動牽住了手越的手，在外面的世界裡，小山和手越只是眾多人口中的兩個人而已。

如果真的夠了解彼此的話怎麼會找不到對方，小山突然想到什麼的離開了原地，用跑的跑下手扶梯，將手中的飲料拿穩的跑向海豚表演的區塊，在這樣的交往裡面，是誰被誰需要著。

手越一個人坐在觀眾席的最上方，剛好是下午第二波的海豚演出，人的歡呼聲好像可以掩蓋過這所有塵囂的吵雜，海豚再度躍起的時候，手越沒有像早上那樣綻開笑笑的笑顏，微笑，僅僅只是微笑。

小山一眼就找到了那個最獨特的手越，戴著帽子壓低帽沿，然後嘴裡把吸管咬得扁扁的，雖然是微笑又怎麼樣呢，是大大笑容又怎麼樣呢。

「一個人看表演不會覺得挺無聊的嗎？」

「…」訝異的表情在下一秒產生變化：「小慶好慢喔──。」

「欸，哪有人突然跑掉的啊。」

「我以為小慶會立刻就追上來的嘛。」

小山把手中的飲料再度跟手越交換，有些喘不過氣的坐了下來，……三秒，五秒，一分鐘後轉頭。

「祐也，你沒事幹麼坐那麼高啊！」

「啊，被小慶發現了。」

「你這傢伙…」

「我會牽小慶走的啦，不要擔心，走吧。」

手越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然後一臉不在意的伸出手，等著小山覆上之後一步步小心仔細的帶著他走，畢竟高處是小山的弱點，大意不得的狀況下小山只能這樣被手越緊緊牽牢。

「祐也不繼續看嗎，是海豚喔。」

「嗯，不要了。」

「為什麼？」

「因為小慶來找我了啊。」

牛頭不對馬嘴的問句和答句吶，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也能讓小山覺得心安，等到走去外頭兩個人同時將喝光的飲料同時空投進垃圾筒，這才滿意的相視一起步入內館。

剛剛的小孩子已經不曉得去哪裡玩了，偌大的空間裡剩沒幾個人在觀賞游在面前的魚兒，兩兩依靠著，誰也不會注意到誰。

「還是這樣的感覺最棒了！最高──！」

「祐也，你知道人跟人為什麼要交往嗎，情侶、家人、或是朋友？」

「…我想想看喔。」手越改變了站姿，反正大家都是背對背看不見臉，面對那片藍色世界，他靠上小山的肩膀：「為了這樣吧。」

「哪樣？」

「分享寂寞──，大概是吧。」

小山失笑的摟上手越的腰際，也許這就是他想聽見的答案也說不定，手越的孩子氣總是能逗得自己開心，這樣的交往簡單，何樂而不為？

「祐也。」

「嗯？」

「一直交往下去吧。」

「好啊，因為小慶很怕寂寞對吧。」

「對對對。」

「不過我也是，所以才會搬去跟小慶一起住喔，因為一個人真的太寂寞了。」

想起來是手越自個兒提出的同居，小山笑著點頭，就像普通情侶一樣站在那裡又有誰會注意到，他們只是在交往的情侶而已，什麼身份的，就全給它拋去吧。

「我剛剛在找你的時候遇到一群小朋友，他們說我一個人感覺很寂寞。」

「小慶被小朋友教訓了吧…。」

是在調侃著小山難得會被有小朋友教訓的口吻，一下子兩個人玩起追逐遊戲在空間裡奔跑，就像剛剛那群小孩子一樣，不過小山手長腳長的優勢讓他立刻將手越抓進懷裡，接著親吻。

「小慶──…這裡是水族館……」

怯怯的在很近、很近的距離說著，躲在角落邊緣被小山抱在懷裡動彈不得，頓時就是一隻原本極為兇悍的貓變得溫馴，而這樣的手越是在交往之後才被小山發現如此可愛的一面，捨不得放開這隻寵物。

小山摘去手越的帽子，俯身。

「唔──…」

舌尖趁機竄進嘴腔裡奪取彼此的氧份，吸吮的動作沒有要收手的感覺，好不容易理智終於找回一點才離開的小山，看見自己和手越的影子同時倒映在那片藍色玻璃上頭，水波盪漾的，只剩魚兒水中游。

「難得出來約會嘛，要不要買些什麼回去？」

小山把手越的帽子帶回去，主動的牽住手越往外頭走，紀念品館裡琳瑯滿目的水中生物，有鑰匙圈有手機鍊，還有圖騰的貼紙，布娃娃，兩個人同時選中一條銀制的海豚手機鍊。

「不能一起掛吧？」手越有些遲疑。

「就掛吧，看誰能猜得出來啊。」

交往，本來就是件可以簡單又複雜的事情，手越非常同意小山的說法於是就掛上去了，帶著滿意的笑容坐回車上，這下看得不是門票而是手機鍊了。

「啊，差點忘記了！」小山從包包拿出手機，轉回了拍照模式之後拿高：「祐也，快點快點！」

「什麼什麼，小慶怎麼可以偷拍！！」

快門按下的瞬間，手越倚在小山身邊擺出親吻的姿勢比出耶的手勢，小山一付專注在相機鏡頭的模樣，最後笑著。

「真的在交往啊，我們。」

「當然啊，小慶在懷疑什麼啊。」

「因為太幸福了，所以偶爾也會不安…」

「…小慶真奇怪吶，我不會跑掉，會一直像現在這樣。」手越堅定的眼神完全傳達到小山的心裡：「啊，晚餐吃火鍋！」

「買回家，外面的？」

「買回家！！」

「自己煮很麻煩…」

「我煮嘛，小慶下車我來開！」

「不要，我開手祐也煮，這樣才公平。」

「喔…小慶好幼稚，幹麼分這麼清楚啦！」

「當然要分清楚啊！」

「我們是交往中的情侶耶。」

「反駁無效。」

真的好幼稚喔…，手越看這樣跟自己在逗嘴的小山也不自覺的變得好幼稚，這樣的改變究竟是不是好事啊，想著想著，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才想要永遠在一起也說不定。

手越其實很不安，離開小山那刻就在想也許小山根本找不到自己，雖然人跟人一直在相處，但也許在分開的下一秒就會忘記對方穿什麼衣服，說過些什麼話，記憶會不去深刻烙在心底，本來打定主意如果海豚表演完，小山還未找到自己的話，手越就要化被動為主動去找了。

結果，事實證明他選對了人。

「小慶，晚上來滾被單吧～。」

想著這句話根本不是疑問句的小山邊開車邊大笑了，果然吶，這是只有在交往中的人才有的權利。

END